第457章 春日宴

作品:《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長生

    第457章  春日宴

    現在在沈泊舟體內的這個靈魂,的確是一位外來者。隨夢小說網 http://www.suimeng.co/

    他是六船。

    六船自己其實也沒有弄清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他本是一縷孤魂,飄進沈家二公子的身體中,被桃花山的仙人收為徒弟。

    他和陶眠一起遊歷,陶眠為他尋來水生天。他在服下之後,突然陷入幻境,來到這裡。

    然後他被偶遇的三師姐留下。

    這裡是神魔戰場,這裡也有一個陶眠,他是桃源宗的一宗之主。

    隨著六船在這邊停留的時間變長,他之前的記憶慢慢復甦。

    他在戰場上受了很重的傷,昏迷數日,魂魄離體,不知怎麼就飄到了那個世界,借用了沈泊舟的身體。

    水生天讓他的魂魄歸位,又回到這裡,被三師姐楚流雪偶遇。

    楚流雪帶著他的遊魂,去找他的身體。幸好發現得及時,不然他就真的涼了。

    等魂魄歸位,六船也想起了很多事。

    在這一世,他的本名就是沈泊舟。他望著溪水中熟悉的面容,心中難掩複雜情緒。

    這次不是借用了任何人的身體,他有屬於他的名字和身份。

    他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人,只是陰差陽錯,到了另外的世界。

    隨後,楚流雪又把他帶回桃花山。師父說了,他的六弟子很快會到山中。

    等陶眠回來後,他順利地拜入桃花山。

    這一世的陶眠和之前有一些變化。或許是因為還沒有經歷和徒弟生離死別的慘劇,他整個人看上去要比六船印象中的更明朗。

    他沒有告訴六船,為什麼認定他是他的六弟子,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六船望著眼前的師父,恍如隔世。

    陶眠待他很好,但六船自己心裡有一絲說不明的情緒。

    他還是更熟悉另外一個陶眠。雖然後者懶散、隨性,什麼都是淡淡的,但那是他所熟識的師父。

    六船勸自己不要想太多,就把那一遭異世之旅當作一場夢境。

    他遵循著師父的安排,去師父指定的地方鎮妖。

    然後,他得知了師父受傷的消息,匆匆忙忙地跑回來。

    消息是三師姐放給他們的,說師父腦袋撞在石頭上了,傻兮兮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六船一想到師父受傷,心裡就緊張得不行。他快速結束這邊的戰事,就趕回了桃花山。

    回到宗門,陶眠在床上裹著被子,額頭上一圈紗布,眼神有一種被撞傻了的清澈。

    他看見六船,第一眼是驚異和欣喜,隨後又是不確定。

    「六船,還是沈泊舟?」

    幾乎是在看到陶眠的那一刻,熟悉的感覺鋪天蓋地向六船襲來,他知道眼前的師父變了,變回他熟悉的樣子。

    但他還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突然有這樣的轉變。

    他只好先裝作聽不懂師父的話。六船和沈泊舟,在這一世,的確是同一個人。

    他也沒有欺騙師父。

    他想其他幾個師兄師姐一定也是發現了師父的變化,但是大家心照不宣,都沒有說出口,陪著師父演了一齣戲。

    但是沒想到,在師父撞到頭後,才出現的八師妹,竟然也知曉這次變化。

    藍枳見六師兄沉默,知道對方是不好回應她的話,也不為難。

    她只是目光平靜地瞥向門外,外面是一派祥和的春景。

    「能在這樣的春日死去,倒也不錯」

    她忽而說了這樣一句話。

    「什麼意思?」

    六船不解師妹的意思,藍枳回眸,眼角微微彎起。

    「師兄,我們都處在一場幻夢中,是師父的夢。

    他的夢醒了,我們也該走了。」

    大師兄終於回山了,那天是滿山的桃花開得最盛的日子。

    程越拜入桃花山後,陶門一師九徒至此已成。

    難得是團聚的日子,其他八位弟子也在山中,陶眠自然是在的。

    顧園身上戎裝未卸,頭髮被銀冠高高束起,英氣襲人。

    他的目光一一掃過師弟師妹,有幾張陌生的面孔,大抵是後來加入宗門的。

    最後,他的視線落在站在他們中間那位穿著霧青衣裝、仙氣飄飄的青年身上。

    顧園對著那青年深深一拜。

    「師父,徒兒回來了。」

    陶眠望著顧園,銀冠在陽光下折射出鋒利的華彩,他的心底湧起一股酸澀之感。

    他站在這裡,已經是和顧園的第三次相逢。

    榮箏活潑,見陶眠只是怔怔地望著大師兄,也不動彈,她用胳膊肘拐了拐師父。

    「小陶怎麼傻了?大師兄終於回山了你不高興麼?」

    陸遠笛也輕笑。

    「是啊。大師兄都不知道,自從你離山後,師父天天念叨你。」

    楚隨煙皺了皺鼻尖。

    「師父都不這麼記掛我的」

    他姐楚流雪橫他一眼。

    「你酸什麼,你這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能和大師兄相提並論嗎。」

    「嘁。」

    「大師兄舟車勞頓,一路辛苦,還是趕快換身輕便的衣服,歇息片刻。」

    沈泊舟考慮得周全。

    元鶴和程越都是第一次見到大師兄顧園,跟隨著其他的師兄師姐行禮後,不免好奇地望著對方。

    藍枳淺笑著,除了最初一句問候,沒有說別的話。

    顧園先拜見師父,又和其他幾位師弟師妹敘敘舊,還跟新來的三位打了招呼。

    隨後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換掉戎裝,整理著袖子出屋時,正好撞見抱著個大大的酒瓮,搖搖晃晃路過的榮箏。

    「五師妹,行色匆匆的是要去哪裡?」

    「啊,大師兄!」

    榮箏緊急剎車,俏臉從酒瓮後面探出來。

    「師父早晨就說了,今天天氣好,又趕上師兄你回山,咱們宗門正好湊在一起聚聚。師父讓我們幾個帶著東西去桃花溪那邊,師兄你就休息吧!這點小事我們能做好的!」

    榮箏剛保證完,圓滾滾的酒瓮就要從她的懷中溜下去。顧園幾乎是在瞬息間就來到她面前,托著酒瓮的底,從她那裡接走這個龐然大物。

    「還是我來吧,師妹你去拿些輕便的。」

    榮箏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那就拜託師兄了。」

    顧園單手托著酒瓮,往桃花溪的方向走。路上遇見了三師妹和新來的七師弟。

    楚流雪提的是點心,元鶴捧著的是茶具。

    三人談笑著,來到桃花溪邊。

    春日溪水上漲,溪水潺潺,兩邊的桃花長得旺盛明艷,片片桃花落入溪水中。因為水的流速不算快,桃花堆在上面,像一層薄薄的花毯。

    在這溪水最平緩之處,懸浮著數十個蓮花形狀的銅盤,銅盤大小不一,盤內盛放著各色精緻的點心、瓜果,還有茶壺和茶杯。


    每個銅盤下面都粘著一朵桃花,桃花上面附著了靈力,能讓其保持著浮在水面的狀態,不至於沉下去,還能隨著某人的心意自己漂浮到他的面前。

    除了這些蓮花狀的銅盤,還有許多精巧的銅盞,裡面盛了清酒,隨著流水傳到各人的面前。

    顧園他們來得晚,那時師父陶眠、二弟子陸遠笛、四弟子楚隨煙、六弟子沈泊舟、八弟子藍枳、九弟子程越都已經到了,在溪水兩邊,姿態隨性地坐著,有說有笑。

    等顧園三人來後,抱著一個大包袱的榮箏才匆匆趕到。

    「來了來了!」

    榮箏最後一個落座,把大包甩在身後,呼出一口氣。

    陸遠笛就笑。

    「箏師妹最後一個到的,自罰三杯吧。」

    「啊——三杯也太多了!師姐我就喝一杯吧!好不好?好不好小陶?」

    榮箏跟陸遠笛討價還價,知道這個師姐最壞,就會欺負她,肯定不會通融,轉頭就去求師父。

    「小陶替我說句話呀,我不能一開場就醉了吧。」

    陶眠左手手肘杵在膝蓋,手掌托著臉,柔軟的衣袖滑下來,露出一截手臂。

    他伸出右手,撈走一隻銅盞。酒杯剛抵在唇邊,就聽見榮箏大呼小叫,哀求不止。

    他一瞥五弟子兩手合掌祈求的可憐樣,眼眸微斂,笑了。

    「三杯怎麼夠?桃花山的新規矩,遲到要自罰五杯。」

    果然,榮箏的哀嚎聲更甚。

    「五杯?!這可是你自己釀的桃花笑!我喝兩杯就要睡死三天的!」

    陸遠笛聽說「五杯」,眼睛一轉,又起了壞主意。

    「我看小陶這五杯罰得對。榮箏是五師妹,罰五杯這樣吧,以後按照我們九個的位次,排第幾罰幾杯。」

    桃花山的關門弟子程越一聽見他二師姐說這渾話,剛入口的酒險些噴出。

    「二師姐,」程越年紀最小,十八歲,還是少年的模樣和聲音,有點委屈,「您要罰五師姐,別刮上我啊」

    其他幾個師兄師姐聞言笑了起來,四弟子楚隨煙掰著手指。

    「怎麼算都是大師兄更划算。不行不行,大師兄身為大師兄,怎麼可以不讓著我們幾個師弟師妹。」

    楚流雪就坐在他旁邊咬梨子,聽見他說這話,一巴掌削她弟的後腦勺。

    「吃你的喝你的,這都堵不住你的破嘴。」

    「姐我又做錯什麼了」

    顧園輕笑,也不介意師弟的話。

    「四師弟說得對。其實我也算遲到了,這樣吧,我自罰一杯。」

    大師兄要帶頭領罰,剩下的師弟師妹都在起鬨。

    顧園端起酒杯,嘴角笑意更深。

    「三師妹和七師弟是和我一起來的,都要罰一杯,五師妹最晚,還是要自罰五杯。」

    正在吃點心的元鶴突然被點到名,一驚,點心差點脫手。

    「我、我也要被罰?」

    楚流雪蔑視楚隨煙一眼。

    「這回知道我為什麼要你堵上你那張破嘴了吧?」

    「姐你別瞪我,我知道錯了」

    什麼都淡淡的藍枳,這會兒起了興致,主動抄起酒瓮,捏了幾隻大碗,給大師兄、三師姐、七師兄一人一碗。

    五師姐獨占五碗。

    大師兄和三師姐喝得爽快,元鶴欲哭無淚,也慢慢喝完了。

    榮箏一邊喝一邊嚎。

    「什麼桃花笑,我看乾脆叫桃花哭算了。」

    沈泊舟在她身邊,有點不忍心。

    「師姐要不我替你代罰一杯吧?」

    榮箏這鬼靈精,一聽有人代罰,立馬眼睛亮起來。

    「六師弟你真是好人吶!你的恩情我榮箏一定記一輩子嗚嗚嗚」

    陶眠被榮箏逗笑了。

    「六船,你別慣著她,讓她喝。她的酒量比你好多了,別信她在那邊演。」

    「這既然師父開口了,」沈泊舟帶著歉意望向榮箏,「那師姐,你自求多福。」

    「」

    最後榮箏還是在師父促狹的目光,和同門的起鬨聲中,喝下五碗。

    她確實酒量好,一口氣喝了這麼多,還能記仇。

    「看我把你們都記在本本上」

    師徒幾人極少有這樣團聚的時光,春色明麗,桃花鋪了滿地。陶眠拈起一片落在他懷中的嬌弱桃瓣,醉眼彎起,耳畔是弟子們談笑戲鬧的聲音。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縱知相聚如幻夢,陶眠仍不免沉浸在這片刻的歡愉之中。

    這樣好的春景,再也不會有了。

    待到夕陽西斜,倦鳥歸林,師徒們收拾收拾,準備回去了。

    這時榮箏突然跳出來,把他們攔住。

    「等等等等,我還有東西要給你們看呢!」

    眾人疑惑,半醉的榮箏呵呵笑著,只說讓他們等到天黑。

    天邊的天光還未收盡,榮箏就忍不住展示了。

    她把那個大大的包袱抖落開,裡面滾出了好多花筒,筒底還墜著引線。

    榮箏把這些花筒分給同門,這時大家都意識到這是個什麼東西,配合著她,把花筒四散擺開。

    等這一活計完成後,榮箏就叫他們找地方站好。這時她掐了一個法訣,口中念念有詞。

    一簇火焰自半空忽然出現,又分成十餘個火星,四下散開,自己去尋著引線。

    火花滋滋響起,引線燃盡。豎直朝天的花筒一震,一道光線蜿蜒著升空。

    嘶——

    砰!

    金色的煙花自夜空炸開,燦然如爍金。緊接著,又是五六個煙火升空。

    砰砰——

    數不清的煙花在夜幕散開,如星雨。弟子們連連稱奇,渾身沐浴在不斷下墜的璀璨「星光」之中。

    「好漂亮的煙火」

    「這就是五師姐準備的禮物麼?」

    榮箏笑得最開心,讓她的同門都來看她擠出時間準備三個多月的成果。

    弟子們也是歡欣的,那些戰場上的鮮血、嚎哭,似乎在這一瞬間消失了。

    只有他們九人,和師父陶眠在一起。

    他們不約而同的望向陶眠,陶眠伸出手,想要接住那墜落的群星。

    他回望著弟子們,他們性格迥異,經歷也不同,此刻卻與他相聚在同一片天地,共賞這一天的星雨。

    「師父——」

    「小陶!」

    夢裡不知身是客。

    陶眠想,就算這是一場夢,也值得了。春日一宴,煙火下的九位弟子,僅憑著這點回憶,也足夠他度過無數個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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