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是什麼境界葉軒不得而知。但從父親幾次言語間提及大概可以猜測，比起七轉圓滿的大管家葉九，還要強一點。

    至於葉九……

    梁州原來有一家宗派叫做神風教，宗門在神風山脈中部，靠著極北罡風鍛體，修的是不滅金身。葉軒的二哥葉谷十幾歲的時候，帶著一名六轉通玄的護衛溜出去玩，不小心闖進了神風教的領地。

    不了解外面世界的山裡人誤以為來了入侵者，出動了三位護教長老。結果那護衛以一敵三，還傷了兩個。最後護衛戰死，葉谷逃脫。

    性格霸道的葉谷很憤怒，想要調動北海鐵騎滅了神風教。葉九聽完告訴少爺，用不著。然後他騎上了一匹老馬，出發了。

    老馬老奴距離神風教的宗門還有百里地的時候，閉關的教主便被沖天的殺氣驚動了。不需要刻意，葉九十幾年征戰，用無數敵人鮮血堆積出來的殺伐之氣，足以令整個宗派膽寒。

    據說神風教的不滅金身傳自中古時期的一位禪門大師。修煉到大成，天雷地火也傷不了分毫。那教主已經能單憑肉體抵抗山巔足以撕碎玄鐵頑石的罡風，至少也是小圓滿的程度了。

    然後葉九出手。

    梁州城內的百姓只記得那天神風山脈的妖獸異常躁動，哀鳴嘶吼不絕。不一會，北方天空的濃雲一陣翻湧，變成了一支長槍模樣，三五個呼吸後，又轟然消散。

    那天以後，世上再沒有了神風教的消息。

    當時剛剛入學堂的葉軒後來才知道。江湖第一流的宗門混元宗內，七轉圓滿的人也超不過十指之數。

    至於神風教這種小宗派，那宗主充其量剛剛踏入七轉境界。

    大梁修士境界分天地人三大境，其中每一大境又分三轉小境界，共九轉。

    人境和地境時期的修行相對容易，一些人花二三十年，天賦上乘的十幾年甚至幾年就能順利踏入天境。這時小境界內的差距也不明顯。

    然而越往上越艱難。七轉通玄之後，肉身便和天地相感應，每前進一步，都需要與陰陽大演之數契合。很多人窮其一身也只能在七轉原地踏步，想達到九轉更是不易。傳說中的九轉通神，從中古有記載至今上萬年，不超過二十人。

    這時的小境界內，初期，中期，後期和圓滿之間的差距，也堪稱碾壓式。

    這也就是為什麼神風教教主七轉初境，卻被七轉圓滿的葉九滅了門。

    以此推斷，只要葉軒沒昏了頭上大宗門挑釁，足夠橫著走。這些年葉軒也確實從未見過這名神秘護衛緊張的樣子。

    但誰想到，今天，在這茫茫冰天雪地里，面對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他竟然露出了急迫的情緒。

    來不及問原因，葉軒一勒韁繩，雙腳用力踢在馬肚子上。棗紅馬立即朝遠離馬車的方向揚蹄飛奔起來。

    一隊刀客被葉軒突然地舉動搞得不明所以，領頭大漢剛想喊一聲問問。然而嘴還沒來得及張開，就聽見身後一聲炸響。

    噴薄地血灑在潔白的雪上有一種妖異的美感。

    這是葉軒九歲那年第一次殺人產生的想法。只不過當時他看到的，是自己的血噴薄而出。然後昏迷了兩個月。

    今天，那八個大漢均勻的圍繞著馬車，所以當車體炸裂，冰晶凝結的精巧的羽毛穿透他們的胸腔時，猩紅鮮血四散噴薄地場面更加奇麗。

    這次葉軒沒顧上看。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看到殺人的冰羽，便被影子護衛帶離馬背，轉瞬百里之外。

    「車裡到底是什麼？」喘著粗氣的葉軒看著雪中的陰影，驚魂未定。

    「我也不太清楚。那股氣息很奇怪，像獸也像人。爆發的瞬間，像火一樣暴戾，卻又異常冰冷，不含任何感情。但能肯定的是它的力量很強大。」

    影子罕見的說了這麼多，葉軒有點心虛，問道：「有多強？你也打不過？」

    「打不過……」沉默了一會兒，」而且，它能殺了我。」

    「我靠。」葉軒心裡一通罵娘，點也太背了，剛出門就碰上這麼個怪物。「它不會追來吧。」

    「我感覺不到它的氣息了，應該是離開了。」

    正說著，就見一道模糊的身影從半懸空略過，直奔剛才那怪物的方向去，轉眼不見了蹤影。

    「好快的身法。」

    「是珈藍寺的雲泥步。」

    「珈藍寺？」葉軒眉頭微蹙，「和尚來這兒幹嘛？」

    「哎我說，那個和尚跟你比，誰厲害？」

    「我。」

    「哈哈，那咱們跟過去看看。」

    …………

    那匹棗紅色馬還在原地，低著頭來迴轉圈，在雪上踏出了凌亂的馬蹄印，似乎在等在主人回來。顯然是沒受到什麼傷害。

    再往前，鮮血灑在地上，混著白雪繪出一幅盛開的牡丹。八具屍體散落四周，早已凍得僵硬，至於那些馬，受驚逃跑，不知去了哪裡。

    牡丹圖中央，是那名珈藍寺的僧人，一身海青色袈裟，在馬車廢墟前，背對著葉軒，光頭對著太陽，格外亮。蹲在那裡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影子又不見了，只剩下葉軒一人。牽了馬，葉軒裝作過路過一樣走了過去。

    「哎呀，這是怎麼回事？遇上悍匪了？」

    那僧人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又回過頭去。「不是悍匪，是她殺了這些人。」

    葉軒這才注意到，那年輕僧人身前，還躺著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丫頭，臉色紫青，眉頭緊蹙，很難受的樣子。

    「你說這個小姑娘殺了他們？」

    「不是這個姑娘，是她體內的那個孽障。」

    葉軒聽得一頭霧水，問道：「你這和尚說話怎麼雲裡霧裡的，你是誰，怎麼知道那姑娘體內有東西？」

    那和尚脫下袈裟蓋在女孩身上，然後站起身，雙手合十。「小僧珈藍寺行痴。」

    「行痴？！武英榜第三的行痴？」

    這個名字要是葉長天聽見，估計沒反應。他北海王縱橫疆場幾十年，深知一個道理：戰爭中，個人力量再強大也無法動搖局勢。百萬雄兵面前，九轉通神也只有敗亡的下場。所以除了極個別的傳說人物，他對世人崇拜的修士大能向來不看重。

    葉軒倒是很感興趣，一則是年輕人好奇，二則他也差點走上那條探求大道的路。所以他知道武英榜，自然也知道行痴。

    大梁有兩榜，欽天監頒布為江湖修士豪俠排名的武英榜，國子監頒布的評定天下博學通知之人的文華榜。

    文華榜不排名，不限年紀，只依照音律，醫藥，詩文，棋弈，書法，山水，天演七類選出最佳之人，給予名譽稱號，民間稱為七絕。此榜三年一換，朝中許多能被皇族看中的高才之輩都不曾上榜，其含金量可見一斑。

    武英榜則有所不同。因為修行一途，境界越高壽命越長，上百歲的和幾十歲的境界相同，也不能說兩個人不分高低，評定起來很複雜。所以此榜主要考量年輕天才，針對江湖上三十歲之下的修士，綜合排出天資卓越的三十六位。

    武英榜每五年一換。最新一次頒布的榜單上，珈藍寺行痴，排第三。

    而這位禪門天才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不是他的天資，而是他和武英榜上另一位天才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