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程家在煙海城地頭蛇的地位，四海商盟也要表現出足夠的尊重。

    所以即便盛會將近，封鎖嚴密。葉軒還是很容易跟著程雪接觸到了拍賣場的內部人員。

    字畫陳設具是古色古香的房間裡，銅爐青煙裊裊，透過升騰的茶茗熱氣，葉軒不著顏色的打量著面前這位煙海城拍賣場的二把手。

    不同於精明的商人姿態，這位悠閒地斟茶添香的中年男人，更像一位飽讀聖賢書的士子。

    「於公子是梁州人？」

    「嗯。」葉軒淡然點頭。

    進入拍賣場之前，他就跟程雪說明了自己要化名改姓的意思。畢竟和程家相熟的葉姓，全大梁都能猜到是北地的那家。容易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我早些年為商盟走串大梁打理生意，曾在梁州待過幾年，對那裡也算是熟悉。」推過一盞茶來，那名為周青雲的儒商莞爾一笑，「他們都說北地貧寒艱苦，我倒是覺得和這閉著門窗都能嗅到海水腥氣的地方比起來，別有一番滋味。」

    「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嘛。」

    「這話……」周青雲怔了一下，旋即大笑:「俗而精闢，於公子是個有趣的人。」

    程雪坐在一旁，靜靜聽著，表現著大家族嫡長孫該有的穩重平和。

    他不知道這位地位異常崇高的表哥，有什麼需要來拍賣會尋找的東西。即便真的有，以他的身份，不信四海商盟不會雙手奉上。又何必隱瞞潛行，在這一等繁華的大城市，還有誰敢堂而皇之的對他北海王世子不利？！

    場面上話的分寸，葉軒拿捏的恰到好處。不顯露威脅，不顯露貪婪，不顯露本意。面對商海晃蕩多年的老油條，什麼將心比心都是虛的，利益最重要。

    如果不是借著程家的名頭，他連大門都進不來。可即便是借著程家的名頭，葉軒也清楚的知道，他想得到的東西，對方不會輕易給。

    一盞茶將盡，兩個年齡不一樣卻耐心一樣好的人步入了正題。

    「於某聽說，最近商盟與一些和中古消息有關的人，走的頗近啊。」葉軒呵呵一笑，道:「看來四海商盟的聲望和生意，又要更上一層樓了。」

    「借您吉言。」周青雲放下茶杯，不緊不慢的說道:「但是商人做的就是買賣，拍賣會更是如此。我們只提供一個能讓珍奇異寶為有緣者得的平台。至於這些東西從哪來，往哪兒去，我們不去在意，也不該在意。」

    葉軒對這種不疼不癢的話，並不理會，追問到:「商場如戰場，錯一步就是傾家蕩產的後果。周先生身居高位，不會對那些來歷不明的東西，一點都不防備吧？」

    「於公子繆稱，我周青雲哪裡算得上身居高位。不過是給商盟打下手，混口飯吃。那些安慰榮辱，在下可沒有那份兒本事去操心。」

    「周先生謙遜。」葉軒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眼故作淡定的程雪。從懷裡拿出了一方玉佩。

    遞過去，道:「於某不才，有幸得到了友人相贈的一塊玉。如今實在是囊中羞澀，不如請貴會幫忙看看，出個價，解決眼下困境。」

    「憑於公子和程公子的深厚情意，何必如此？」周青雲笑著說出這句話，瞥了一眼旁邊一直默不作聲安靜的不正常的程雪，見他沒有任何反應。這才伸手接過那枚玉佩。

    玉佩入手一股沁涼，潤如油脂，鑒寶無數的周青雲立刻察覺出它品相不凡。但也僅此而已了，坐鎮煙海城拍賣會第二把手多年，便是神兵利器，聖品丹藥他也見過不少。這塊玉相比起來，還差的多。

    可當他收回望著葉軒的目光，雙眼落在手中那玉上的時候。

    那張始終帶著溫和笑意的臉，微微變了一變。

    四海商盟的管理體制很有意思。資金來源於股東，可大小東家並不插手所有的生意往來，各處買賣經營，全憑僱傭的經理人自己努力，盈虧不問，瀕臨破產的就低價出賣，減少損失。

    看似膽大包天的放任不管，但真正的權利，和各處的經營動向，都集中掌握在一小撮的股東手裡。作為大股份的金家更是具有一言九鼎的尊崇地位。

    四海商盟有一句話，商盟是東家的，可東家就是金家。

    葉軒遞到周青雲手裡的那枚玉佩，正是金斯文的私人象徵。他倆分別之際，半哄半偏的拿來，以備不時之需。大東家的親兒子，這身份對商盟下屬的產業，影響力不可小覷。

    「以周先生的眼光看來，這玉佩值多少？」葉軒神情自若，語氣好像真的在詢問一樣。

    周青雲悄悄握住玉佩，反手向下，抬頭看向葉軒。「是個好東西，但周某人就不能草率決定了，不知您是否願意跟我入後面見見大掌柜？」

    葉軒站起身，道了聲:「請。」

    「請。」

    周青雲帶路，推開會客廳的門走了出去，葉軒叫程雪稍等，自己跟了上去。

    …………

    蘇杭，清雅的江南風流地，在最容易發生繾綣故事的三月，迎來了多年不曾有過的數量龐大的外鄉人。

    這些來自大梁九州，甚至海外孤島的江湖人士，以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為主。他們帶著幾年，甚至十幾年的修行所得，前來參加三年一度的盛會。

    就好像飽讀經理的寒門士子，期待著通過科考一舉成名天下知，躍過龍門上金鑾。有那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得意與風光。

    無數散修和三流宗門的年輕人，都期待著在點金大會上一展風采，被江湖知曉。

    名利從來都不是分離的單獨兩個，而是互相已存的共生體。

    有了名，利自來。

    散修很少有能成就九轉通神境界的原因，也大多因此。為了修行去搏名利，難免道心不純，又如何能感悟到天地大義。

    但那些都是後話，不去一搏，可能這輩子都只能籍籍無名，在微末的小境界上原地踏步。

    城外，早早的建起了綿延數里的歇腳茶攤酒欄，為遠道而來的客人提供便利。這些由城中住戶臨時轉變成的小買賣人，一邊掙錢，一邊期待著某位俠客在自己的攤上坐了坐，然後入城名揚四海。以後說出去便是值得炫耀的資本。

    而城裡，原本以清淨著稱的各大客棧也迎來了難得的爆滿。因房間不夠而發生的衝突此起彼伏。官府也不太管，只要不是死人混斗，都不出面。

    街上擁擠的狀況在官兵疏導和客棧協調之後，緩解了許多。但也沒有了清雅江南的意蘊。

    這天正午，陽光明媚。各自平靜趕路的行人，突然出現了一陣騷動。

    眾人循聲望去，不由暗暗吃驚。感嘆一聲:好高大的漢子。

    都說北人體魄壯碩，但這人，比起五大三粗的北地修士還要高出兩個頭的樣子，寬闊的脊背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能夠碾磨。

    他所到的地方，人群自動散開，反而沒了威武霸氣，添了種煢煢孑立的味道。

    那人似乎不在意旁人的怯懼眼光，只是悶著頭走進了一家客棧。

    熱情的店小二猶豫的不敢上前，還是掌柜的出面。

    「客官打間還是住店？」

    「住店。」

    「好，您要什麼樣的房間？」

    「不挑，床大就行。」

    掌柜的嘴角咧了咧，心頭一動，衝著後院喊到:「老五，把昨兒卸下來的門板抬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