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我懷疑的時候，林夫人靠近他，很自然地伸手。

    大風跳到她手上，偏頭看著她，又轉頭看向神廟的另一邊。

    雪域八千里畫廊，都是是由雪神宗的洞天和從冥土得來的洞天所化，加上雪神經營雪域無數年，才有八千里壯闊。

    門外傳來輕微的響動，林風走出去，發現牛魔化出本體，正舉著個大牛頭，在望著他。

    「小子，不錯呀，老牛的功法還能這麼修行？」

    幸好有老牛無敵術和玄蛇吞天訣，林風才能在冥土如魚得水，他正要感謝牛魔，牛魔巨大的身軀被一堵黑色的牆擠開。

    散發著玄奧氣息的鱗片環遊收緊，一個蛇頭出現在門外與林風四目相對。

    「烏丸？」

    「多謝道友！」

    「謝我？」林風有些弄不清楚狀況，烏丸張嘴一吐，把他的真身吐了出來。

    妖鬼之氣渾然天成。

    這就像它知道他以後會在冥土折騰，特意為他如此打造身軀。

    「林風，宿命輪轉，人間是勝是敗，也許，就看你與另一個林風，誰勝誰負！」

    這干係可太大了，林風不可置信，回頭望著林夫人，希望她給自己一個解釋。

    「你的出現，讓六屍老祖想到了養屍的新思路，雖然那個林風出身邪惡，但他吸收了足夠的正氣，正是因為這樣，才會被仙界看重。」

    「而你和他截然相反，你跟腳清正，困於冥土，不得不修行邪道掩人耳目。」

    林夫人說話，烏丸和牛魔化成人形，在一邊低眉順眼地乖乖聽著，林風想說什麼，卻也知道，自己體內的通靈劍胎，來歷不凡。

    六屍老祖在人間活了那麼久，還有邪神相助，去了冥土，說不定真的可以另闢蹊徑。

    畢竟那個林風，一身邪惡，卻也是劍胎。

    他具體是怎麼來的，林風無從得知，但重造血肉之軀，啟靈開智並不難。

    突然想起，也許冥土和仙界，死活要聯手滅了劍門，那個林風，就是目的之一。

    思路一下清晰起來，在這一刻，林風才有一種真正把對方當做宿命對手的感覺。

    「大哥，林旪，也就是冥王他誕生之後，我便再也不會干擾冥土輪迴之事，只是被吼尊追殺，他先天不足，希望大哥能許他在人間待些時間。」

    血哭突然從風雪裡冒了進來，先對著林夫人行禮，又與老牛和烏丸見禮之後，才一臉坦誠，對林風如此說。

    自己這二十來年，還真是按照一個個安排在走！

    雲夢有身孕，血哭就趕到了野狗城，漫天大雪，林夫人原來也知道。

    「為什麼？」

    「大哥，雲夢夫人只是純粹女子之身，並未踏足修行，她一身修為，得來機巧，又恰好，四方青靈古玉，有定神之效，所以」

    林夫人接過了話。

    「所以雪神願意動用大法力，以人間陰陽二氣孕育下一代冥王，讓他執掌天鬼印，只要他平安成長起來，再回冥土，百鬼聽命，邪神再強大，也要分心他顧，如此，人間可緩和危機。」

    自己的兒子是將來的冥王，那自己以後還不得壽與天齊？

    「怎麼什麼好事都輪到我？」

    林風實在不解，林旪從一出生就被安排了一生的命運，他不知道該不該責怪，可是，該不該都好像，無從談起。

    「你自己好好想想失去了什麼！」林夫人就說這麼一句，林風就沉默了。

    如果一切都是因為他在世間露面太久而發生變化，他失去的，還真是多，很多。

    「本來就不是我命中固有，算什麼失去，遇到大家，我覺得，得到遠比失去更多。」

    「林風，煩請你告訴讓石，本王要輔佐冥王，九幽冥龍一族，不會在冥土出世了。」

    看著眼前三人，林風聯想起雪神宗天獄裡關押的人物，恍然無語。

    人間，早就開始安排了。

    「大家是一直要在人間，等到林旪長大成人？」

    「不錯，我等本就有心堪定輪迴！」牛魔都如此說了，林風望著林夫人。

    「你到底是雪神還是林夫人？」

    「我是誰並不重要，劍門守護萬年，從不干預人間，你，也要做到！」

    所以，這就是無極觀、雪神宗他們做了許多事，不讓自己參與和知曉的理由嗎？

    「劍門太強，強到三界驚懼，林風這也是劍門的決定，所以，你應該明白。」

    「我明白，接受了天道饋贈，就成了天道的走狗，從今以後，我就是這世間為數不多的劍仙了，說吧，還要我做什麼？」

    「是劍仙，修為也比你高的人還有，你只需要從心入水便可，至於任務，你已經完成得很好了，從此人間，共同對抗冥土和仙界。」

    伸出一隻手，林風感受著，緩緩閉上眼睛。

    「憑藉天上垂落的仙靈之氣嗎？」

    冥土打通人間，仙界打通人間，這倒是讓人間正邪兩道的實力突飛猛進，靈虛大海有結界把人間一分為二，冥土打開天門，不僅被魔氣沖刷，還被後來的仙靈之氣沖刷。

    各方對人間的心懷叵測，反而都便宜了人間。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劍門滅絕，卻為人間爭取到了生機。

    林風自忖，自己做不到像劍門前輩那樣拯救蒼生了，做不到像他們那樣讓世人又敬畏又恐懼。

    劍修不懼因果，就這麼惹人嫉恨嗎？

    似乎一切的根源都在於此，林風沉默了。

    以劍門所作所為，他們就不懼因果，又怎麼了？

    太強大，也是一種錯，要麼就要強大到讓眾生沒有仰望的資格，要麼就殘暴得讓眾生不敢仰望。

    偏偏，劍門都沒有選，而如今的邪神，正在做著後者。

    這也是人性嗎？這也是眾生嗎？

    「我知道了！」

    突然間，無事一身輕，自由自在也沒有了牽掛，林風神魂與肉身相合。

    林夫人認真看他一眼，化作點點光華隱沒在人偶之中，老牛吭哧吭哧，鼻孔里冒著白霧，化為本體，往山上去。

    烏丸苦笑，對著林風一禮，把烏丸吞進肚子，縮進了深潭。

    誰都有事做，他無事可做。

    踏出神廟，他仰頭張望，能明顯感受到高空垂落的仙靈之氣，天地靈氣流轉的雲團之上，天空十分清朗。

    在這裡，人間最高處，承接仙靈之氣，而仙界，也恰好能看見人間龍氣奔流。

    這，也是大家商量好的嗎？

    沒有人要他管事，他就不管了，輕鬆一些也好，至於失去了什麼，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來，能做些什麼。

    他一路向山外走去，卻在半路遇到素衣白淨的妙香，她提著籃子，輕越小河，恬淡又活潑。

    站在原地，林風看了看自己，復而抬頭看去。

    只看見風雪裡有一個人在看著自己，妙香走了過去。

    「冤家？」

    風雪停住，這一看，她再也邁不動腳步。

    風靈這丫頭怎麼回事，不是說在院子裡等我嗎，妙香還沒有見過她們？

    「是我！」

    真的是他！

    妙香捏著衣角想跑過去，沉甸甸的籃子提醒著她還有事沒做。

    「這是給大家還願？」

    「嗯！」

    看她喜滋滋的神色，林風走過去接過了籃子。

    「你遇見雷音師叔啦？」

    「嗯，遇見了。」

    「怎麼不大方一些？啥好處都沒拿到！」

    說起這個，妙香就有點後悔，不過，她已經很滿足了。

    「長老讓我來此修行，我已經很知足，人間，真好。」

    她在壓抑著喜悅，林風笑了笑，也覺得人間真好。

    如果真的世道太平，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誰不想要那個一世安穩？

    「你為什麼知道大家還願？」

    「我啊，我是誰，當然什麼都知道！」

    喜相逢，林風插科打諢，妙香真就信了他。

    「對了，靈太歲和李當王都被我帶來人間，金雞神殿解散，但各有去處，聖母也算安生，被逐西陲後，並沒有受到為難。」

    聽聞兩位兄長到了人間，妙香的喜悅轉換成另一種喜悅。

    「妙香身為人族，已經不管冥土之事與金雞神殿，已經是了斷乾淨，冤家，以後冥土的事，妾身就不聽了。」

    「好好好，都依你！」

    到了神廟門口，妙香整理一下情緒，對著裡面的神龕行禮，很快平靜下來自己的心神。

    開始掛上經幡，她看著林風動作熟練，也不知道這成道之地，林風是不是不需要那麼多的忌諱，也就任由他用法術掛上。

    風雪溫和，明月當空，一股生機之力在群山間散發，山外的太陰湖上，籠罩一層淡淡的銀光。

    兩人在里，正好看見天地陰陽交泰，被從身後抱住，妙香一下僵住。

    濃烈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她閉上眼睛，微微仰頭，身子微微用力往後頂，感受著真實的他。

    「不要在這裡！」

    「天地茫茫，在何處？」

    「可是」

    修道之人，見天地陰陽交泰，修人倫大道之時。

    「安心恢復修為，其他事，交給我！」

    「你真要教我無臉見人！」

    羞澀到不行，妙香實在不敢在這麼神聖的地方放肆。

    冥土聖母出玉峰，無心劍胎升金龍。

    陰陽交泰生機長，仙靈聖心藏神蹤。

    天水一線露珠凝，柱淵對峙始無終。

    窺得天機雙修法，生靈抬舉功德成。

    清汗凝香，餘音繞繞心房。

    媚體酥軟，神女掛柱上樁成合相。

    黑暗華明交替之時，功德修為恢復，妙香白髮烏黑，不感陰鬱鬼氣，只佑雪域蒼生。

    這一刻，陰陽相通，她們看見了隱藏在在雪域的八千里畫廊，看見了濃郁的生機在雪域升起。

    「我還是有些私心的，你不要怪我！」林夫人的話淡漠地傳來，在兩人耳邊迴響，林風面色古怪，妙香趴在胸膛上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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