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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嘉年華

    姜辭平息心中漣漪,正想上前去打招呼,前幾天在酒局上認識的兩位新朋友走到近處來跟她寒暄。

    一個是混跡時尚圈的新銳男設計師,另一個是青春靚麗的四五線女演員。兩人都很看重這次露面,穿看得出品牌但風頭不壓主角的小禮服,化時下流行且高級的妝容。

    他們訝異在梁子淳的婚宴上見到「初出茅廬」的姜辭,又用人精屬性輕巧藏起這份意外之感。

    他們眼中,姜辭是個暴發戶家的怪咖,以為有了錢就能跨越階層,拼命往二代圈裡擠。她有幾分姿色,性子算好,可肚子裡沒三兩墨水,品味也欠佳。她出過幾次洋相,鬧出些大家喜聞樂見的笑話,為眾人提供了歡樂談資。

    除此之外,她還砸錢談了幾場目的性極強的戀愛,換了幾個比她出名的男朋友,看上去挺會玩,實則是個缺心眼兒的花瓶。

    「子淳現在怎麼跟誰都玩兒,是真不怕給她的女主播形象招黑啊。」邊策這頭,一位發小從那位女演員臉上撤回視線,拋了新話題進來。

    有人含沙射影地搭腔:「保不齊是新郎那頭的人。」

    「那他膽子也忒大了,敢往婚宴上領,子淳不會這麼看不清人吧。」

    「夠了啊,我瞧著新郎官人不錯,你們別跟這兒瞎編排。再說咱們子淳是那種擦不亮眼睛的主兒嘛,她白在策兒身邊待那麼些年了?」

    叫邊策「策兒」的這位,是一眾人里跟邊策交情最深年紀也最長的,叫孫之淨。

    孫之淨話落,某人為這場編排做結語:「那就是幾個混圈的,在哪個場合見著他們都別太驚訝。就穿的特廉價的那個,姓姜,我前些天在一個藝術展上也瞧見她了,一看就腦袋空空,哪能摸到藝術的邊兒,可臨走時她愣得裝一裝,買走了三副畫」

    「這事兒我也聽說了,說那三副畫是展里名氣最低的一個青年女畫家的作品,無病呻吟的產物,經不起推敲,三副畫加一塊兒不到二十萬」

    邊策在這時離席,「碰見個熟人,過去打個招呼。你們聊。」

    哪來的熟人,他熟人都在這兒了。只是聽的渾身沒勁,不想再聽。

    他沒地方躲清淨,只好往人最少的地方走,誰承想半道上遇到新娘子梁子淳,後者正跟伴娘為儀式上的一個疏漏拌嘴。

    「邊策。」正拌嘴的漂亮新娘子還沒來得及收起眉間的懊惱,這個名字莫名被她喚出點彎彎繞繞的意味。

    邊策當面道了聲「恭喜」,廝抬廝敬。眉眼裡的平和早將過往散成雲煙。

    梁子淳叫住人,卻不知道該搭什麼話,會說話的眼睛裡撥弄好幾種情緒後,無奈扯了下唇角,撇下一句「祝你也早日遇到意中人」,敗了陣似地離了場。

    象徵聖潔的白裙飄遠,邊策把她那句話往天邊扔。

    前年老太太還催得緊,可到了去年,過了三十,他還是這幅冷心冷意的模樣,漸漸的,老太太就只對還願意涉足風月的邊騁上心了。

    姜辭的聲音落進耳朵里時,邊策剛找到清淨地。他回頭,懶得出聲,希望她像昨日那般聰明。

    不是沒會意,也知道他跟新娘的關係,可姜辭要說的是正經話。她在邊策身側的空位上落座,單刀直入,拿出一張欠條。

    邊策看過去,借款數額龐大,債主是姜辭,欠款人是個陌生名字,似乎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士。他摸不清眉目,等姜辭自己言明。

    姜辭沒想賣關子,直言不諱:「這場婚宴就是拿這筆錢辦的。起初新郎一家來找我們家借錢時,我生過想提醒梁小姐的心思,可她不喜歡熱鬧,我從沒找到機會跟她說上話,這事不好托人傳話,那會兒更是不認識您。我這人吧,自己當笑料當慣了,不喜歡看別的姑娘受委屈,尤其是像梁小姐這樣優秀的人。」

    邊策耐心聆聽完這一車軲轆話後,並沒露出姜辭想要看見的人味兒,他反倒把目光落在她扎染的裙擺上:「自己做的衣服?」

    假人就是假人,哪怕是青梅竹馬前女友的要緊事,心裡八成也是在意的,也偏要表現地雲淡雲清,就好像多關切一句都能耽誤他做天上摘星的仙人。

    姜辭愈發覺得跟假人打交道沒勁,嘆著氣答了句「我媽給我做的」,又拋了個難解的問題給他:「邊先生也可以直接告訴我,我是不是多事了,我小您六七歲呢,處事經驗淺,又沒讀過什麼書,表達能力差勁哦對了,我是今天才得知這筆錢用在這婚宴上了。」

    倒是會自謙自貶,可最後這句才是她的重點。邊策全然不覺得她是個無腦花瓶兒,也不知道是那幫二代們真不懂得識人,還是這姑娘偏只給他看了她這份機靈勁兒。

    「你媽媽手藝真好,這裙子很漂亮。」邊策誇人的語氣十分真誠,說完撂了個差事給姜辭,說老太太最近組織了一個老年合唱團,正缺一件演出服。


    前女友當真已成過往?還是犯不上在她面前顯露真心?

    姜辭接了給老太太做衣服的美差,順勢加了邊策的微信。

    「姜辭,今兒請的糕點師傅不錯,你去嘗嘗吧。」收了手機,邊策打發自家人似的繼續尋清淨。

    當她是吵人的貓兒狗兒?但沒叫她「姜小姐」,而是直呼其名,姜辭最後的心思都落到思考這件事上了。

    「拿我的錢請的師傅,能不好吃嘛。」她嘟嚷這麼一句後,也沒跟邊策道別,大步走了。

    姜辭的裙擺被風吹起來,頗有藝術感的花紋比這婚宴上的任何一片色彩都要雅致。邊策是真心誇讚。

    方才誰說她穿著廉價來著?縱使心緒紛雜,也不忘暗諷一句不識貨的東西。

    -

    隔天姜辭就帶著母親戴麗達去邊家為老太太量尺寸。

    老太太念舊情,又識人,對姜家父女留有好印象,背後又問了問小輩,得知姜家是靠好手藝發家,生意做得乾淨,對這家人就更有好感了。

    「家裡小輩不懂事,一件小事還要勞煩你們母女親自跑一趟。」嘴上這樣說,老太太心裡卻高興能見到姜辭和戴麗達。

    戴麗達和姜新元是苦出身,前半輩子無人倚靠,吃過苦受過罪,東奔西走,赤手雙拳地拼下這份家當,後來生意做大了,那份樸素的心腸卻分毫未改。

    「您客氣了,家裡南邊的廠子陸續都出手了,我也好久沒做衣服了,手生,正好練練。」

    老太太問:「打算回來立根基?」

    戴麗達笑笑:「也不怕您笑話,我們是走了時運才掙了些家當,可這水深了,我們便要露怯了,一家人啊,也就姜辭多讀過幾年書,我跟老薑各方面能力欠缺的太多,這不是,暫且停一停,想再提升提升自己嘛。」

    提升提升?一三五上國學課,二四六去茶藝師傅那兒打瞌睡,讓正經報名個商學院好好研習,那是萬般不肯的,一說到守家當,那就是她獨生女姜辭的事兒。他們二老現在就一門心思想清福,可說完全能放下吧,又斂不住那點野心,特別是被人說暴發戶的時候

    姜辭在心裡翻白眼,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命好還是命途多舛。

    她小時候也是在鄉下過過六年孤獨時光的留守兒童,熬到青春期,老薑和戴女士從南邊扛回來一麻袋錢,說要自己開廠子,她終於看見點生活的光,滿腔希望跟著爹媽南下。

    潮濕的南方歲月,他們一家三口失敗過,煎熬過,她被舊廠房裡的蟑螂和老鼠吻過臉,也被班裡穿名牌的男孩子塞過污穢的小卡片

    說運氣好那是客套話,那是經歷風雨後對苦難的笑談。但眼下眼界跟本事跟不上時代變化,德能否配位成了難題,這是大實話。

    好通透的一家人,老太太讚許般地點點頭:「有哪兒需要幫忙的,你們隨時知會,我讓我那兩個孫子帶著點兒姜辭,他們倆啊,雖說沒什麼大本領,但打小耳濡目染,還算是會識人看物。」

    「您過謙了,聽老薑說起過兩個孩子,那是個頂個的優秀,就怕他們嫌我們家姜辭頑皮。」

    「哪兒的話,我瞧姜辭靈著呢。」

    姜辭嘿嘿一笑,眼珠子往院兒探,說曹操,曹操到。

    邊騁先露了臉,在平輩面前的闊氣在老太太面前斂了三分,對戴麗達女士畢恭畢敬,對姜辭斯文有禮。

    姜辭看著這張臉,想起他跟某當紅女明星的那段舊日緋聞。她吃瓜吃得晚,聽見這樁新聞時,他身邊早換了好幾茬佳人。

    邊策在後,他大邊騁三歲,待人接物的高門氣韻比弟弟更加渾然天成。邊家雖過了最鼎盛的時期,可因他沿襲了家門裡的這股氣韻,又沒流俗做了只圖享受不念家族根基的閒散公子哥,邊家才得以保全門楣的底蘊。

    他找過梁小姐了嗎?還是還在差人探底的階段?假人真是不容易參透哈。

    他少年時期好像還不是這樣

    姜辭迎著邊策的目光,露出純美無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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