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汴梁潑皮

作品:《大宋之梁

    太方少年在極度的恐懼中,忍著小腿的酸麻不讓自己顫抖,卻調皮的睜開一隻眼睛,將小手摸向樹上的禪杖。

    禪杖月牙形的一端極其鋒利,痛楚襲來時,一抹嫣紅破指而出,他趕緊閉上眼睛,臉上漏出吃酸棗一樣的表情。

    太傻,先前摸額頭的那般的疼痛,就應該知道這不是夢境,何必再次自討苦吃。

    痛楚的眉頭,麻木的小腿,殷紅的拇指……一切都是那樣的真實,根本不是夢境。

    那麼,眼前的情況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穿越了,而且是有去無回,借用了別人身體的魂穿。

    「一名王牌民樂主播,在直播摸驢蛋過程中,被驢踢了腦殼導致穿越。」

    「如此蹩腳的橋段連天才小說家都想不出來,就這樣發生在我的身上了!」

    「不求穿越成為豪門庶子、王公貴戚。可這一身破衣爛衫,和叫花子一般無兩,太寒酸了吧!」

    「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平平安安吧?可一出場就差點被凶僧飛仗取了首級,太兇險了吧!」

    ……

    「可憐啊,那些嬌滴粉嫩的粉絲啊,一別成永遠。」

    「可嘆啊,靠作死賺下的家資啊——人死了,錢沒花完。」

    「關鍵是,最最關鍵的是,褲襠下那條「菜青蟲」——實在太——小——了!」

    ……

    「作死者,不得好死——報應啊!」

    好在和尚勉強算半個社會人,忙著收拾四散奔跑的龍套,暫時無暇顧及這個倒地的,這讓少年有足夠的時間自怨自艾,不至於讓他精神崩潰。

    這到底是哪一出哪一折啊?平白無故的,怎麼和凶僧結下要腦袋的梁子?

    少年滿腦袋疑問,但他斷定,摔倒躲過禪杖太過偶然,恐怕下次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在沒弄清情況之前,還是閉目假死科學,否則會死的不明不白。

    未幾,和尚一番狂風暴雨後,換來龍套們的哀嚎和求饒聲。

    「啊——我的阿爹呀,別打了,先前都打一番了,張三實在扛不住了!」

    「哎呦——我的阿娘啊,我們就想到菜園子偷點菜而已,李四被你老兩次打落糞池了,冤啊——」

    和尚咆哮道:「我魯智深也是成名的好漢,平生專好打抱不平,險些被爾等潑皮訛詐了錢財,壞了名聲,可惡!可惡!」

    「師父且收了拳頭,榮小人如實稟報:原本吧,壓根吧,沒想這樣,誰知道鮑不平這孬貨……」

    ……

    聽龍套們和和尚的對話,太方少年半猜半悟,勉強弄清楚來龍去脈!

    「抱不平」不是別人,正是倒地不敢睜眼的他。

    本家姓鮑,名太平,因為小腿習慣抽筋,不定期發作時多走路蹣跚,他不認為是自己有病,反而抱怨道路不平,故而被潑皮戲稱「鮑不平兒」。

    那和尚也並非旁人,正是今日新來相國寺主持的花和尚魯智深,曾三拳打死鎮關西,瓦罐寺斗殺生鐵佛,桃花山醉打小霸王周通,平生專好打——抱不平。

    「天啊,作孽啊——鮑不平遇見專門打抱不平的了,這輩子得挨多少揍啊?報應啊——」

    鮑太平求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內心抓狂到欲哭無淚。

    鮑太平今日被一眾潑皮裹挾著,準備給新來主持菜園的魯智深一個下馬威,只因為魯智深貼出告示,禁止潑皮們偷菜,究其根源,都是因偷菜引起的。

    按照計劃,張三、李四兩個潑皮頭子負責抱腿,鮑太平負責最危險的部分,給魯智深套上麻袋,一切得手後,將和尚推進糞坑,逼迫和尚允許大夥偷菜為生。

    計劃很周詳,不曾想魯智深太過生猛,三下五除二,把抱腿的張三李四甩進糞坑,原本的鮑太平確實是個孬貨,嚇得丟下麻袋就跑,結果小腿習慣抽筋,摔暈在菜地里,才有了本文開頭的一幕。

    一眾潑皮本被和尚打的落花流水,鮑太平的意外昏厥卻成為潑皮們反敗為勝的籌碼,以和尚鬧出人命為由糾纏不休。

    魯智深因三拳打死鎮關西,亡命江湖落髮為僧,眼看又鬧出人命,怕牽扯前案,只能收拾了行囊禪杖準備亡命江湖,卻被一眾潑皮死死堵住,非要訛詐錢財。

    雙方正爭論不休,鮑太平卻在這個關口上復活,不合時宜的湊過去。

    眾潑皮知道事情穿幫,故而四散奔逃,和尚知道事情真相,火爆脾氣瞬間發作。

    鮑太平半聽半悟,弄明白事情的經過,一顆心徹底回歸冰河時代。

    這事乾的,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魯智深絕對不會放過他,至少也要像修理其他潑皮一樣,狠狠的修理他一番,他又不是鎮關西,小身板子,怕是一拳能被魯智深打零碎了。

    潑皮們平素日常生活三件事:吃飯、睡覺、打『鮑不平』,今日被修理得這麼慘,必然要遷怒鮑太平不合時宜的醒來,揍他幾頓更沒商量。

    眼前的問題根本無解,留下來少不了幾頓好打,鮑太平不想充當什麼好漢。

    三十六計,走……是走不動了,趁沒人注意,偷偷的爬走吧!

    鮑太平悄悄爬行幾步,有腳步聲走近,他知道逃脫無望,只能順勢裝死,萬萬不敢睜開眼睛面對兩方的刁難。

    「挨千刀的張三李四,一個抬胳膊一個抬腿,當抬生豬呢?臥槽,這是……把小爺往魯智深的虎口送啊。」

    鮑太平身體一陣凌空,片刻,後背著地,腰眼處被硬東西咯的生疼。

    「張三、李四,太他娘的壞了,特意把小爺放在石頭上,咯腰啊。」

    鮑太平強忍後背疼痛,心中罵張三李四千百遍,拿定主意裝死到底。

    聽那和尚道:「戳鳥,還跟洒家玩詐死!去,上糞坑盛瓢糞湯,給他灌下去!」

    「魯智深,不講究啊,不講究……」鮑太平臉都綠了,胃裡一陣翻騰,心中卻還祈禱:「最好沒人聽他的……!」


    「師父擎好吧!」有人諂媚的應聲而去。

    片刻,腳步由遠及近,臭味由淡轉濃,不知道是哪個挨千刀的這麼聽話,真的去盛了糞湯。

    鮑太平萬萬沒有想到,北宋的地痞流氓這般陰損,動不動就要給人灌糞湯兒,儼然已經被逼迫得退無可退,拙劣的裝死手段難以過關了。

    胯下辱韓信,吃屎的夠賤(勾踐)。

    鮑太平沒有那麼高的涵養,無法忍受這樣的侮辱,寧願立即赴死。

    他把手摸向身下疼痛處,猜測是一塊石頭,抓了硬物在手。

    圓的,長條形的石頭在手,他心中有底氣,想做拼死一搏。

    「哎我(艹)……」鮑太平爆粗口給自己壯膽,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可眼前的場景,讓他瞬間沒了脾氣,連最有力量的爆破音還沒有發出來,就,蔫了。

    只見凶僧森嚴的坐在一把椅子上,活像是廟裡的金剛,正操著一把戒刀在手,還若無其事的用拇指試刀鋒,潛台詞仿佛在說:爾等潑皮哪個想試一試洒家的刀鋒?

    一眾潑皮,戰戰戰兢兢的跪在一旁,儼然是金剛腳下踏著的小鬼兒一般,讓這氣氛更加顯得可怖。

    匹夫之勇不算勇敢,凶僧有刀,鮑太平不想血濺當場。

    鮑太平很機靈,絲毫沒有表現出尷尬,馬上改變策略,一條自詡為驚世駭俗的謊言已經成竹在胸。

    他佯作一臉的懵逼:「咦?那個……我怎麼會在這裡?」然後指著自己剛剛躺過的地面,驚訝道:「哎呀!看來我是暈倒了,一定是你們救了我?大恩不容當後報,再見!」

    說罷,鮑太平也不顧眾人反應,轉身就往外走,希求能含糊過關,逃出升天。

    潑皮們呆呆愣愣,沒有反應,似乎有過關的可能性。

    魯智深卻不是傻子,驀地冷喝一聲:「站住!」

    那聲音太過嚴厲,仿佛是旱地驚雷。

    「哎——」,鮑太平應了一聲,小腿老毛病復發,似屠夫粗暴的抽剝他的腿筋,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法,動彈不得。

    「手拿什麼東西?要和洒家比劃比劃嗎!」魯智深冷森森道。

    「嗯……是啊,我手拿的什麼東西啊?」鮑太平搪塞著,趕緊看手上抓的石頭,卻發現手中並非石頭,而是一支六孔竹簫。

    難怪剛剛有一種抽刀砍人的感覺,原來咯他後背的並非是石頭,而是插在腰間的一根竹簫。

    宋代的竹簫六孔,不似後世改良的八孔簫,而這種六孔簫音準可以參考後世的六孔橫笛,鮑太平前世業餘民樂主播身份,還具備這樣的基本音樂常識,萬萬沒想到,北宋的潑皮少年也附庸文雅,還隨身帶著一根竹簫。

    「哦,對了!我看氣憤有些尷尬,想緩解一下緊張尷尬的氣憤!」鮑太平搪塞著,便將竹簫塞在口中,胡亂的吹了幾個不成曲調的聲音,吹罷,竹簫腰後一插,抱拳道:「好漢後會有期,告辭!」

    魯智深是好漢,一肚子火氣多出在張三李四身上了,見後生面貌清秀的心又軟了三分,少年自說自話,反而讓他覺得有一絲可笑:

    「高鄰今日想將麻袋套在洒家頭上,然後將洒家推進糞坑,如今張三李四已經認罪,難道高鄰一句賠禮沒有,就想這麼走了嗎?」

    額?凶僧粗中有細,被識破了!

    「賠禮?」鮑太平一副十足的痞子氣反問道:

    「我碰你一下嗎?」

    「……?」

    「我罵你一句了嗎?」

    「……?」

    鮑太平根本不給和尚反應機會,語速極快:「我沒罵你一句,沒碰你一下,我給你賠什麼禮?我就跟大夥來溜達溜達,你差點給我腦袋卸了,現在小腿又被你大喊大叫嚇的麻木難忍,要賠禮也得是你給我賠禮才對!」

    魯智深摸著光禿禿的腦袋,被連珠炮般的語言搞的發懵。

    鮑太平見和尚儼然已經被忽悠瘸了,頗有幾分洋洋自得的樣子,知道見好就收:「賠禮就算了!咱就算兩清了,再見!」

    他想早點離開是非之地冷靜冷靜,強忍著小腿的麻木步履蹣跚,如同道路溝溝坎坎起伏不平。

    他明明已經走出去三步,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去哪,回頭問端著糞湯的張三道:「我住哪啊?」

    「額?」張三還像眾人一樣愣神,機械的回道:「你不住福田院嗎?」

    福田院是個什麼地方?聽起來很大氣的樣子。

    鮑太平怕生節外生枝也不敢多問,準備出了菜園子問路人,給張三打了個「OK」的手勢,繼續走。

    「站那!」魯智深又一聲冷呵。

    「哎!」鮑太平一激靈,應了一聲站回頭看,心道:「又怎麼了?」

    魯智深似乎想明白了什麼問題,滿臉喜悅走下椅子,興奮道:「你說洒家要砍你腦袋,洒家禪杖碰著你了嗎?沒有,對不對?對不對?」

    儼然范老師捋明白輪椅的五千喊價是誰叫的樣子,欣喜異常。

    一眾潑皮們,不知道是恐懼還是心中所想,紛紛雞啄米般表示認同。

    額?這麼說好像沒毛病!輪到鮑太平發懵了。

    魯智深得理不饒人,欣喜若狂續道:「我沒碰你,你腿抽筋和洒家沒有關係,那你看看,滿園子被糟蹋的青菜招誰惹誰了,嘖嘖,怎麼也得損失五百文!」

    和尚太狡猾了,同樣的道理打回來,以鮑太平踐踏了青菜為由頭,反而還要敲詐鮑太平五百文,鮑太平覺得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

    人生地不熟,莫名的捲入爭鬥之中,鮑太平真想花錢買太平。可摸遍空蕩蕩的全身,他差不多帶著哭腔:「好漢,我身上沒有錢啊。」

    「洒家不管那些,日落之前不賠洒家五百文,洒家見你一次打一次!」魯智深捏著砂缽大小的拳頭,得意的威脅道。

    「好!五百文就五百文!」

    鮑太平心有不甘,可好歹先遠離這是非之地,找准機會再尋凶僧報仇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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