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大明江相·自江湖而來,順江湖而去

作品:《大明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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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慎,自命清高的文人。筆言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他的才學有目共睹,能力卻不值一提。

    終嘉靖一朝,自命清高的文人盤踞在都察院和御史兩塊地方,以清高自守,好高騖遠,誇誇其談。而為大明真正做事的,卻是諸如嚴嵩之流。

    有能力的身黑如墨,沒能力的清白如水。哪怕是嘉靖朝最為有名的清官海瑞,也是個私德有虧、能力不足的清高人士。

    兩者相加,才是完整的大明朝堂。而文人不務實的風氣,大概也是自此而始,最終,讓大明江山毀於一旦。

    且在如此背景之下,清高文人們往往以騙廷杖來實現自己名垂青史的夢想。不得不說,明代的文人,是最畸形的一代文人。

    隨著楊廷和退出歷史舞台,楊慎便作為清流急先鋒一路衝殺出來。既加『皇』字尊號被內閣被迫附議之後,在尊『皇考』一事上,楊慎等清流徹底爆發了。

    午門外,一眾清流,數百名朝官長跪於地,魏水看著面前黑壓壓的人群,不時嘆息。

    可想而知,如果此時他出現在這些人的面前,肯定脫不開一個被群毆而死的下場。

    「魏先生在害怕?」官復原職的錦衣衛都指揮使駱安此時就站在魏水的身邊,得知自己官復原職是因為魏水的舉薦,他對魏水的態度明顯好了許多。但此情此景,他還是忍不住調侃魏水。

    魏水一笑,坦然回答道:「魏某不怕這些清流朝官,卻怕青史悠悠之口。不知道百年之後,這些清流在撰寫史書的時候,會對魏某作何評價啊?」

    駱安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活著都不怕,死了怕他作甚。千秋青史總歸不會給你我一個好的評價,但試問我們做得有什麼錯嗎?人活一世,無非忠孝節義,我們上忠君父,全天下孝義,比起這些只會紅口白牙說大話的人強了多少?」

    「是嗎?」魏水笑著搖頭不語了。其實,他想說,駱安這話,就是烏鴉站在煤堆上,看得見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人家黑不黑?當然黑!可他們也未必是白的,或許更黑。

    值得慶幸的是,有錦衣衛在,這些文人即便再憤怒,也傷不到魏水一根汗毛。更何況,錦衣衛可是帶著聖旨來的。

    早有傳旨太監上前傳旨,如果楊慎等人再不避退,就要執行廷杖!

    清流來此就是騙廷杖的,禍到臨頭雖然有人驚恐,有人竊喜,但卻沒有一個人起身離開。自從來到這裡,就算他們在朝堂上站了隊伍。如果此時離開,他們將會被自己人拋棄,也將被對手譏諷。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駱安帶著錦衣衛上前,栗木製成的廷杖握於手中,擊人的一端削成槌狀,且包有鐵皮,鐵皮上還有倒勾。可想而知,這一杖打在身上,再順勢一扯,不說包了鐵皮的廷杖有多沉重,就單說那倒勾,就能撕扯下一大塊的皮肉來。

    這樣的景象,歷經過武宗正德一朝的臣子們,都是見怪不怪了。一次性杖責一百四十六人,十一人當場被打死。哪怕時至今日,也沒有人能夠破了這個數量宏大的記錄。

    但試想,廷杖並不是人人都會死的,一百多人只打死了十幾個而已。死,誰都害怕,但如果只是單純的挨一頓打就能夠名垂青史,無論對錯,那麼,膽大敢於一搏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眼看著行刑的場面已經鋪陳開來,魏水嘆了口氣,繞過午門外密密麻麻的朝官們,向宮中走去。

    嘉靖皇帝此時很亢奮,當了這麼久的皇帝,他第一次嘗到權力的味道,那種感覺,會讓人上癮的。

    「魏先生,怎麼不在午門觀刑?那些文人們逼得你躲在茅坑裡頭的時候,雇凶在街上刺殺你的時候,是何等的意氣風發?怎麼?你不想親眼看著朕給你報仇嗎?」

    魏水搖頭道:「陛下,一己之私仇不過是小事,草民思慮的是陛下下一步的措施。今天,陛下打了這些朝官,他們很快就會成為清流的中堅力量,為天下人所稱頌。陛下不能讓他們成了氣候,必須要先下手為強。南京六部現如今為陛下馬首是瞻,也是時候,該把他們調動入京,為陛下所用了!」

    一時的意氣讓嘉靖皇帝沉浸在權力之中,短暫的迷失了自我。而魏水的話,恰巧提醒了他。嘉靖皇帝點頭道:「魏先生提醒的對!朕這就下旨,調動張陽、桂萼等人進京。」

    「陛下聖明!」魏水恭維了一句,隨即說道,「陛下現如今穩操勝券,只需按部就班,即可順利將朝堂握於掌中。而草民再留在京中,也沒有大用了」

    魏水這話一出口,朱厚熜便是眉頭一皺,他說道:「怎麼?魏先生不願意留在京中,替朕出謀劃策了嗎?」

    魏水連忙搖頭道:「陛下,為您做事,自然是草民的榮幸。但陛下天縱英明,並不需要草民時時提點,畢竟陛下才是我大明萬里江山的主人。而草民之所以要離開京城,是為了另一件事情。不知道,陛下還記得那塊『龍脈石』嗎?」

    「當然記得!」朱厚熜回答一聲,隨機靈光一現,哈哈大笑道,「魏先生啊魏先生,朕早說你是真人不露相,你卻偏偏跟朕藏著掖著,這回好了,自己顯出原形來了吧?這麼說,魏先生是答應幫朕觀天下龍脈,找到我大明長盛不衰之路嘍?」

    「陛下聖明!」魏水回答道,「朝中,草民舉薦邵元節道長為陛下行神卜之事,雖然邵道長年事已高,但據草民所見,邵道長有一個孫子,名為邵啟南,也頗具能耐!可堪大用!朝外,草民此去按照龍脈石所示尋找龍脈氣穴,並不需要很多的人。陛下早知道草民手中握有如墨,但草民想把如墨獻給陛下。草民只帶走墨大一人,而其餘人等,都留給陛下驅使!」

    帶走墨大,才能保證朱厚熜迅速的抓住如墨的權力。而表面上,無論是如墨,還是錦衣衛都會是效忠朱厚熜的,但實際上,墨大卻早已抓住了他們的命脈。攏住了墨大,就算控制住了這兩個組織,魏水就是安全的。


    但朱厚熜在魏水如此坦然的表露心跡之後,卻無法對他起疑了。反而有些不舍,說道:「如若不帶很多人去,此次一路必然十分辛苦,魏先生真的不用朕派人給你嗎?」

    魏水笑道:「自然不用!龍脈一事牽扯甚大,還是少些人知道比較好。」

    朱厚熜點點頭,算是同意了魏水的說法,但還是執意讓魏水留在京中幾日,再離開不遲。

    幾日的苦等,魏水心中卻愈加平靜,直到宮中內監將一面金質的腰牌送到他手上的時候,他的心中也才不過是稍有波瀾。

    如同往日一樣,給足了好處,送走了內監。魏水叫過墨大問道:「墨大,就這麼放棄在京中經營的一切,跟我走,你真的願意嗎?如果你說不願意,我還有一個辦法,讓你留下。但是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問你,你如果不願意就跟我說,如果你不說的話,出了京城,再無回頭之路了!」

    墨大早已察覺魏水的想法,知道他有退隱之心。此次離京,根本不是去找什麼龍脈,而是找個誰都不認識他的地方,去舒舒服服的當他的富家翁。

    就這麼離開,真的甘心嗎?

    魏水的臉上看不出一丁點兒的不舍,或許是對朝堂爭鋒真的沒有興趣。

    雖然內心依舊矛盾,但墨大最終還是點了頭道:「二爺,屬下願意追隨您,無論您去哪裡。」

    實際上,墨大也是有私心的。他不相信,朱厚熜會這麼輕易地放過魏水。就憑那塊金質的腰牌,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魏水點點頭,拍拍墨大的肩膀以示鼓勵,笑道:「放心,跟著我,我不會虧待你的。去吧,去幫我把邵啟南請過來,記得,我只請他一個人,對人家客氣一點兒。」

    「是,屬下明白。」墨大領命而去。

    邵啟南被請到魏水宅中的時候,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京中的一切他都看的清清楚楚了,魏水的狠辣手段,較之前生有過之而無不及。一群七老八十的老狐狸,被他耍得團團轉,最終一敗塗地。那麼自己呢?會是他的對手嗎?

    屋中擺了簡簡單單的酒菜,魏水坐在桌邊,招呼邵啟南過來。邵啟南慢吞吞的移動過來,坐在了魏水旁邊唯一的位子上。

    房門被輕輕關起,墨大守在外面,不准任何人靠近。

    青瓷壺,釀米酒,酒水順著壺嘴傾斜入小杯之中。魏水倒滿兩個杯子,抬眼對邵啟南一笑,道:「我是該叫你邵啟南,還是該叫你左義啊?」

    「左義?」這個名字對於邵啟南來說是前生之事,早已經是應該忘掉的事情了。他苦笑著搖頭道,「還是叫我邵啟南吧!反正,無論是左義,還是邵啟南,都鬥不過你!」

    「跟我?」魏水笑道,「跟我有什麼好鬥的?我們兩個從小玩兒到大,撒尿和泥的時候就是朋友了。我從來沒有想跟你斗過什麼,如果不是你利用我害死一個不該死的人,我可能永遠都不會想到去算計你。」

    邵啟南端起酒杯,很沒有風度的自己喝了,然後又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杯,似乎是撒氣一般,又要往嘴邊端,卻被魏水攔下。

    「何必跟自己賭氣呢?」魏水問道。

    邵啟南不服氣的甩開魏水的手,憤憤地說道:「我就是不服氣!憑什麼你總是有那麼好的運氣?如果把你那運氣給我,我不見得會比你差!」

    「真的?」魏水毫不在意的笑道,「既然你這麼覺得了,那我就給你個機會!」

    這話一說,邵啟南立馬抬起了頭,皺著眉看向魏水,似乎是在猜測他的內心到底是怎麼想的。

    魏水說道:「你不用懷疑我的居心,我禍害你,是件費力氣又沒好處的事情。我馬上就要離開京城了,臨走之前,我向陛下推薦了邵道長,順便也推薦了你。可以說,陛下現在應該已經開始注意你了,至於怎麼表現,就看你自己的了!你總說我只是運氣好罷了,現在,運氣就在你頭頂上,能不能抓得住,可要看你自己了!」

    「你要離開京城?」比起舉薦自己,邵啟南顯然對於魏水離開京城更加難以理解。

    「是啊。」魏水點頭道,「明天和陛下辭行之後我就走,至於什麼時候回來不好說,可能很快就回來,也可能就不回來了。京城對於我來說,沒有一點兒誘惑力。我自從來到這個時代,從最開始的想過好日子,到一步步卷進寧王造反的旋渦,再到為了給我冤死的兄嫂報仇,卷進大禮議。沒有一天,是我想過的日子。我想舒舒服服的躺在家裡,什麼都用干最好。當然,可能會有人給我找麻煩。但是有陛下,有如墨和錦衣衛,有錢塘會館,還有錢塘書院在,我敢說,誰動我,都是給自己找麻煩。」

    邵啟南不能理解。他一心往上爬,卻苦苦求之不得。魏水得到了,卻偏偏像是對這一切都沒有什麼興趣一樣。

    「你憑什麼說離開京城,陛下也會繼續信任你?」

    「我不需要啊!」魏水一攤手,掏出那塊金質的腰牌來,推到邵啟南面前,搖頭道,「我不需要陛下信任我,我有這個就夠了。」

    邵啟南從魏水手中接過腰牌,仔細辨認上面的字跡,才發現上面刻著的字,他在魏水的卦幡上見過,還是那四個字『大明江相』。

    「陛下承認我是大明的江湖宰相。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混不下去了。只要陛下當朝,憑這個,我有足夠的信心,重返帝側。不過,我希望,永遠都不會有這個機會就是了!」

    邵啟南看著魏水,兩世人,兩世他都沒有看懂這個人。他似乎什麼都不在意,卻又似乎在意很多東西。他用他的小把戲騙了很多人,但也救過很多人。他如果想要得到什麼,看上去那樣容易,卻又往往在得到之後驟然放棄。

    大明江相?陰陰陽陽陰陽不定風月事,善善惡惡善惡有報江湖人。或許這種人真的不適合近距離的接觸,只適合相望於江湖。自江湖而來,順江湖而去。只是不知道,魏水是否真的能找到那一片他一直嚮往的恬靜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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