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天下初定

作品:《夫為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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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安七年。樂筆趣 www.lebiqu.com江呈軼神機妙算,猜准了中朝國君與占婆王的心思,向太子諫言,即刻攻打荊州。魏軍在驍勇善戰的曹賀帶領下,收復了除冀州之外大魏所有失地。

    同年十一月,太子寧無衡與群臣謀定,預備給予中朝與占婆反擊。

    外邦各族頻頻侵犯大魏,朝廷早已忍無可忍,終於下定決心,討伐二國,以此寬慰大魏臣民紛亂多年的苦楚。

    城勉、江呈軼、曹賀三人珠簾合璧,為太子寧無衡保駕護航、開疆拓土。僅僅兩年時間,不論是中朝還是占婆,都被魏軍攪得天翻地覆,再無往日安寧。

    漢安九年,在曹賀與占婆王的殊死搏鬥下,魏軍順利占領了整個占婆國。不出半年,江呈軼與城勉也在中朝前線獲得了勝利。魏軍盤踞了整個中朝的京畿地區,奪得了國都建寧,不斷侵占中朝疆土,將中朝皇室與朝廷諸臣逼進了北境漢中一帶,據守四分之一不到的國土苟延殘喘。

    原本這該是一件潑天的喜事,九州一統就在眼前。中朝卻在千鈞一髮之際,遣派五百精兵突圍,殺進了魏營,擄走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城勉。那國君劉潛以城勉性命相要挾,逼迫大魏退兵,情況十分膠著。

    大魏朝中群臣沸然,各大世族得知城勉仍然存活於世,起了巨大爭議。反對營救者比比皆是,奏疏上所寫最多的,都是請太子以大局為重,不要因為一個叛臣而毀了如今好不容易掙來的形勢。寧無衡不肯妥協,堅持要與中朝談判,營救陷入敵營的城勉。

    正當局面交錯複雜,令東宮左右為難之時,化身為曹賀的寧南憂,提出由他前往中朝與劉潛談判。

    漢安十年初春,守在冀州的江呈佳得知了寧南憂隻身奔赴中朝的消息,便默默的將一切準備妥當,託付王府事務於竇月珊,徹徹底底的從冀州政務中脫身出來。

    千珊以為,她要趕往中朝尋找寧南憂。

    誰知,這個女郎盯著初春還未融盡的雪色,平靜而從容的說道:「千珊,我想回南雲都了。你帶我回去吧。我終究無法扭轉覆泱這一世的結局,不想再繼續掙扎了。」

    千珊滿臉驚詫道:「姑娘?你、你想通了?」

    江呈佳微微頷首,朝她莞爾一笑道:「我想通了想跟著你回南雲都,你高興麼?」

    千珊察覺到了一絲異常,卻怎麼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她遲疑了一下,回應女郎道:「高興,自然高興。」

    江呈佳淡淡道:「今夜便收拾行裝,隨我離開這裡吧?我是時候該向過去告別了。」

    千珊盯著她,只覺得古怪異常,她從未想過江呈佳真的會有一天放棄自己千年來所追逐的一切。

    然則,江呈佳這麼說,千珊便也只能點頭應下:「好,奴婢這就去準備。」

    「阿珊,送我回南雲都後,你便去找薛青吧。你二人蹉跎多年,錯過的實在太多,能在人間相守多一日便不要像我一樣遺憾終生。」

    正當千珊將將準備離開時,江呈佳又同她多囑咐了一句。這滿是疏離的語氣,讓千珊有一瞬間以為她在告別。

    她轉頭朝女郎望過去時,女郎已經背過了身子,正仰首望著天空,背影滿是寂寥,不知此刻正思慮著什麼。

    千珊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前往她們居住的院子走了過去。

    從人間返回南雲都,騰雲駕霧不過是一瞬之間。

    江呈佳自恢復神力後,雖然仍然時時纏綿病中,但總算性命無虞。只不過,她數千年未曾返回南雲都,神身於人間沾染了凡塵,一時之間竟然有些適應不了南雲都的仙氣。

    千珊在她身邊照顧了一兩日,才令她有所緩解。

    然則,便是南雲都的這一兩日,化作了人間蹉跎的兩年時光,改變了一切。

    漢安十年秋,化作曹賀的寧南憂與中朝國君周旋成功,為潛伏在漢中之外的江呈軼留足了時間突襲。不過三月,中朝皇室土崩瓦解,徹底被魏軍所剷除。

    九州歸一,天下一統,事情終於有所了結。

    寧南憂趕往洛陽,私下會見太子寧無衡,與之商議冀州歸屬。

    翌年初月,他抵達洛陽,來到了這座他曾居住十數年的城池之中。時光荏苒,再歸此城早已物是人非。


    寧南憂直奔東宮,在薛青的安排下,與寧無衡共聚一堂。

    彼時的少年儲君,此刻已出落成挺拔非常的青年,一瞥一笑、一舉一動皆有十足的君王之威。寧南憂知道,眼前的這個郎君早已不是當年的稚童,經歷了這許多年的變故,他已變得成熟穩重、心有成算,足以抵擋一面了。

    即便如此,寧無衡依舊未改本性,仍懷著赤子之心,誠懇真摯的對待任何一人。

    這個早已是大魏掌權之人的青年,見到他時,依舊規規矩矩的行了晚輩之禮,恭恭敬敬的喚了他一聲:「六皇叔。」

    寧南憂默然接受,隨後作揖擺袖向太子行了君臣大禮,遂輕聲喚道:「太子殿下。」

    叔侄之間滿是尷尬。

    寧無衡:「六皇叔此次前來到底是想與本宮商議什麼?」

    寧南憂聽著他口吻中的試探之意,從容微笑道:「你放心,這天下已歸中央,我不會向你邀功請賞,我來是想同你說。我有意歸順,將冀州領地重新併入大魏。」

    上座的青年面露驚異之色,似乎沒有料到寧南憂今日前來,竟然是為了這樁事。他的眼神微微閃爍兩下,有些遲疑的問道:「六皇叔願意歸順可有什麼條件?」

    寧南憂也不遮掩,仰頭直視儲君,鄭重其事的說道:「當然有。我要你務必在皇帝退位之前,逼他寫下罪己詔,承認當年他還身為太子之時,曾對常猛軍加以誣陷,造成了那場驚天血案,將盧氏、蔣氏、慕容氏以及呂氏四族世代忠良逼死殆盡。

    我要你,務必讓皇帝承認自己的錯誤,替城氏滿門冤死之人平反,為他們正名,為那些死在他手中的忠臣良將洗刷冤屈。」

    寧無衡有些愕然,耳聞他字字鏗鏘的語句,心中一番熱血頓時沸騰起來。

    「常猛軍逆案的冤情,我已從老師那裡聽聞,即便六皇叔不說,我也會逼著父皇寫下罪己詔,重新徹查當年的案子,讓含冤者得以平反。至於城氏,我也必然會為其昭雪,這一點六皇叔不必擔憂。」

    寧南憂欣慰的點點頭道:「如此,我便能安心將冀州交付到你的手中了。阿衡,將來你一定要成為一個好皇帝,也不枉我最後選擇與你共謀天下。」

    說罷,他緩緩從席座上起身,再次彎腰作揖,隨後便準備轉步離開。

    寧無衡趁著他背過身體的那一刻,連忙喚了一聲道:「六皇叔!您接下來準備做什麼?難道不準備回歸朝堂了麼?」

    寧南憂苦笑一聲道:「睿王已然身死,曹賀乃是雲遊山水的閒人,只是應儲君招攬,才會率軍作戰。即便戰功赫赫,但曹家軍世代鎮守西疆從未有任何族人入仕朝堂,所以曹賀之後也必須脫離京城,重新回歸山川雲海。望殿下體諒平定王的苦衷,切莫繼續相勸。」

    寧無衡認真聽著眼前郎君說完這番話,遂默默收起心中的想,輕嘆一聲應道:「好。那便如六皇叔所願侄兒不會再提此事。」

    得到太子的承諾後,寧南憂重重地鬆了口氣,面帶微笑的離開了東宮。

    是夜,在他離開洛陽趕赴冀州之前,最後去了一趟睿王舊府。

    故地重遊,感慨非常。

    他游遍了整座荒蕪廢棄的府邸,來到了江呈佳曾住著的雲乘閣,目色忡忡的推開主屋的扇門,走了進去。

    眼前景象立即模糊起來,他回想起從前種種,如細碎的瓷器渣滓滲入血肉中一般,一點點刺痛著他的心。

    寧南憂踱步行至女郎曾經的妝案前,輕輕觸碰著她的那些珠寶首飾盒,憶起了多年前的那個下午,她坐在案前,對著熟睡的他專心致志縫製荷包的場景。

    他伸手,在眾多木盒中摸索了一番,打開了其中的一個,從中拿出了一張紙條,一張女郎從來無緣一看的字帛。

    字帛上寫著:卿此一言,吾必奔赴。

    多年前相守的美好願望,終究還是在重重誤會與蹉跎中消散殆盡。

    如今,事情全然了結,他也該與她化解多年積攢的寒冰,試著找回這些年丟失的時光。

    下定決心後,他將字帛揣入懷中,放在了她親手所繡、親自贈予的荷包之中,滿懷愧疚與煎熬的趕往了冀州。

    然則魏郡的王府之中,卻早已沒了女郎的身影。

    江呈佳與千珊走得突然,誰也不知道她們究竟去了哪裡。即便是日日與江呈佳見面的竇月珊,也不知她的行蹤去向。

    她主持冀州內政時,所居住的院落,早已被搬空了物件,妝案上只留下一封未拆封的信帛。季先之與沈攸之不敢讓人清理這間庭院,生怕毀壞了什麼,自女郎走後一年,他們一直盡力保持著屋舍的原樣,一切仍如她離開時那般安靜,沒有半點波瀾。



【五十二】天下初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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