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大招,又見大招

作品:《奮鬥在紅樓

    寶玉哭起來,即便聲音不大,但黛玉房中的氣氛就顯得有些尷尬了。

    黛玉話一出口,紫鵑就頓感不好。一聲「環哥」,在姑娘來說,這只是日常習慣對三爺的稱呼,聽在寶玉耳中,怕是不亞於驚雷。果然,就見寶玉的呆病立即犯了,坐在那裡流淚。

    紫鵑微怔,不知道該說什麼,雙手絞在一起。這事很棘手啊!

    寶二爺是老太太、太太的命根子,往日和姑娘鬧起來,沒一會就會傳遍府里。傳到老太太耳朵里去。今天這要是鬧起來,該怎麼說啊?別把姑娘和三爺的事給曝出來,那可就算完了。

    黛玉正整理著書,聽到身側動靜不對,扭頭一看,見寶玉滿臉的淚痕,正怔怔的看著她。頓時回過神來。

    她只是想著將寶玉炫耀的心思打下去,隨口一句,卻不想在不經意間將她和環哥親近的關係給透露出來。

    黛玉禁不住微微蹙眉。這事很麻煩呢。但話已出口,再挽回,也是沒可能的。她並不願意去騙、哄寶玉。輕輕的起身,走到書桌邊,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寶玉對她的心思,對她的好,她是知道的。她往日在府里,不也想著寶玉只和她一個人頑嗎?但,她現在已經心有所屬了!

    那時好時壞,若即若離、懵懂、青澀的初戀環哥給她說的詞,在她心中一若金陵城外的江水,悄然流逝。

    她已經長大了啊!

    黛玉心中悠悠的嘆口氣。再看寶玉,淚流滿面。小時候在賈府,她和寶玉鬧矛盾,寶玉哭起來,她多半也會哭。現在來看,當日是真有些幼稚了。

    見黛玉起身遠離自己,寶玉敏感的叫道:「林妹妹,從今以後你要遠著我嗎?妹妹自金陵回來,與環哥兒那樣親近,與我卻這樣生分,我心裡難受的緊。」

    一開口說話,讓寶玉暫時的恢復了少許精神,滔滔不絕的道:「我也知道我如今不好了,比不得環哥兒的才情、前途。但只憑著怎麼不好,萬不敢在妹妹跟前有錯處。便有一二分錯處,你倒是或教導我,戒我下次,或罵我兩句,打我兩下,我都不灰心。

    誰知你這樣不搭理我,叫我摸不著頭腦,少魂失魄,不知怎麼樣才好。就便死了,也是個屈死鬼,任憑高僧高道懺悔也不能超生,還得你申明了緣故,我才得托生呢!」

    說著話,眼淚接著流下來。

    一旁的紫鵑聽的暗自咋舌,這話說的…已經是犯禁了。倒還真是寶二爺能說出的話。在府里肆無忌憚。

    黛玉有些無奈,又有些氣惱。她對環哥的感情,難道是因為他的才情、前途嗎?不滿的道:「寶二哥,年底的日子,不要說這些信嘴的胡話、歪話。如今我們都大了呢。」

    這疏遠的態度令寶玉心再灰了三分,要知道,往日這些話就足以讓林妹妹回嗔作喜。誰知道,林妹妹不再吃他這一套呢?急的從椅子上跳起來,正要再向黛玉分辨、剖析他的內心時,屋裡的動靜已經讓外頭的丫鬟聽見。跟著寶玉過來的茜雪、麝月忙趕進來。

    茜雪一看屋裡的情形,拿手帕給寶玉擦臉,道:「好好的來頑,怎麼就哭起來。」

    寶玉見屋裡人多起來,知道不能再「說」下去,一肚子的話憋著,黯然神傷。失魂落魄的帶著茜雪、麝月回到自己屋裡。躺在床榻上沉默不語。心裡的哀傷,如同潮水般,此起彼伏。

    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這句足以秒殺他的詩詞。所以,他在林妹妹面前,只能承認才情不如環老三。但是,那聲「環哥」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心中有一個他不敢相信的答案。

    …

    寶玉就這樣離開後,紫鵑心裡悄然的鬆口氣。寶二爺說話是露骨了些,沒鬧起來就是好事。阿彌陀佛。

    這倒是意外之喜。

    紫鵑給黛玉添了溫茶,悄然的退出去。她自是看的出來姑娘心情不佳。多半還是為和三爺的事。

    黛玉走到還有些凌亂,堆放在牆角的書箱處,拿出一副畫,展開在書桌上。這是一副金陵冬日家中日常圖。秋水般的美眸落在那少年的身影上。

    …

    晚飯後,賈府里掌起燈。

    媚人從外間進來點了燈。茜雪、麝月、秋紋等幾個丫鬟在門口冒下頭,都留在外間,等著媚人勸說屋裡這位爺的結果。


    媚人推了推呆坐在床榻上的寶玉,躺在他身邊,道:「今兒這是怎麼了?幸而要祭祖,老太太事忙,沒留意著。就你這樣給老太太、太太看到,我們都要吃掛落。」

    寶玉心裡難受,正好有個貼心的人說話,握著媚人的手,道:「媚人,你們都要離開我嗎?」

    媚人奇道:「怎麼說起這樣的話來。無緣無故的,誰會願意去外頭。」

    寶玉心裡好受了些,道:「林妹妹叫環老三『環哥』,我…」再有些話,即便是和他有關係的媚人,他也沒好意思說出口。

    媚人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自是明白寶玉要說什麼,雙手抱著寶玉的頭,寬慰道:「這也說明不了什麼。林姑老爺託孤給環三爺,林姑娘又和環三爺在金陵待了一年多,親近些是自然的。林姑娘的婚事,只怕還是老太太做主。再說,環三爺都和寶姑娘訂婚了。」

    寶玉點點頭。但一想到下午時林妹妹那清冷、疏遠的神色,提起「環哥」兩個字時的自然,他還是心如刀絞,灰心難受,嘆道:「唉…」

    媚人再勸道:「二爺,你起來吃點東西吧。我們都擔心著。要我說,過幾日,你和林姑娘相處的久了,再熟悉起來了,便會和往日在府里一樣啊。三爺能有多少時間在家裡呆著?」

    寶玉想了想,起床吃了糖蒸酥酪、糖醃玫瑰滷子,又就著楓露茶下了幾塊菱粉糕,在媚人、茜雪的服侍下坐著燈下,煮酒讀書。媚人等出去慶幸不提。

    其實,寶玉是喜歡熱鬧的人,特別是喜歡美麗的女孩子圍繞在他身邊,以他為中心說笑。只是今天心情十分難受,便想一個人靜靜。

    燈花在夜色中爆了下,夜深人靜。

    寶玉在檀木書桌邊翻著《莊子》,心裡想著林妹妹一顰一笑,想著她越發超逸的容顏、氣質,心裡的愛慕之情,不可抑制的湧起來。

    想著,今天的情形,心口便痛起來。又想著媚人方才勸他的話。又想起寶姐姐和環老三訂婚的事。這一年多以來,平日裡和寶姐姐見面不說,他去梨香院和寶姐姐頑,總感覺有些隔閡。

    又想起幾年前,林妹妹才進府里時,寶姐姐剛到家中,那時,他每天是何等的開心。

    正好看至《莊子》的《外篇?胠篋》,心有所感,提筆在紙上寫道:「戕寶釵之仙姿,灰黛玉之靈竅,喪減情意,而閨閣之美惡始相類矣。

    彼有所怨,則無參商之虞矣。我心何哀?戕其仙姿,無戀愛之心,灰其靈竅,無才思之情。彼釵,玉者,皆張其羅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纏陷天下者也。」

    將這一大段類似於泄憤的話寫出來,寶玉心中總算好受些。擲筆睡覺。只是,這一晚上並沒有睡得踏實。腦袋裡始終不斷的響起林妹妹自然而然的說出的那兩個字:「環哥」。

    第二天一早起來,從臥室的窗口看去,庭院裡瀰漫著白霧,遮住迴廊和樹枝。

    寶玉坐在暖和的椅子上,由媚人、茜雪、麝月、秋紋四人服侍著梳洗,想了想,道:「茜雪,你去林妹妹那裡一趟,就說我舊日裡曾煩她幫我做個荷包,如今還算嗎?」

    他心裡總不踏實,又抱著萬一的希望。林妹妹難道不知道環老三和寶姐姐訂婚的事?

    環哥或許只是個稱呼,並無其他的含義。

    茜雪不明所以,在椅子後幫寶玉梳著頭髮,笑道:「二爺,你昨天惱了林姑娘,今天要我去問這話,她必定是不肯的。說不定還要惱我。再說了,林姑娘一年裡都難得拿針線。」

    寶玉笑了下,振奮的道:「你去問就是。」

    茜雪笑著離開,換了媚人給寶玉梳洗。片刻後,梳洗完,丫鬟都退出去。媚人悄然的進來,對寶玉微微一笑。她自是知道寶玉的想法,道:「二爺還是不信我昨晚說的話呢。」

    寶玉也笑。焦慮,又充滿期待的在屋裡等待著。他略有點信心。

    這時,茜雪氣喘吁吁的從門外進來,回道:「二爺,林姑娘說搬了幾次家,舊日的針線已經找不著了。讓二爺請其她姐妹幫忙做。」

    寶玉一聽,頓時就呆呆的,隨後「呀」的一聲,往後倒在媚人懷裡,兩個眼珠兒直直的起來,口角邊**流出。

    唬的媚人、茜雪等人慌了神。扶寶玉起來,他便坐著,倒了茶來,他便吃茶。但似乎沒有知覺了,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眾丫鬟一時忙起來,又不敢造次去回賈母。先去外面請寶玉的奶媽李嬤嬤進來。

    李嬤嬤進來後,先看看寶玉的情形,問寶玉的話寶玉也不回答,拿手在他脈門摸了摸,嘴唇人中上邊著力掐了兩下,見寶玉沒反應,「呀」的一聲便摟著放聲大哭起來,「這可不中用了!我白操了一世心了!」

    寶玉屋裡的丫鬟都哭起來。

    消息隨即就在賈府內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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