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二章 甄家事、惡意、廢牌、契機

作品:《奮鬥在紅樓

    甄寶玉?

    賈環之前還問過甄家到京城後是否派人來賈府,當時香菱很不理解:兩家的關係已經破裂,甄家怎麼會登門?

    其實,原因很簡單:賈家和甄家是多年的世交,雖說分道揚鑣,但如今甄府落難,有事到賈府求教,若是賈府不理,賈家的名聲會非常難聽。這就是世故人情。

    賈環沉吟著起身,「姐姐,妹妹,你們先吃。我去外面看一看情況。」

    寶釵和黛玉的俏臉上不約而同的流露出擔憂的表情。甄家的急事,肯定是麻煩事。只是兩人都是聰慧的女子,並沒有詢問。

    寶釵點頭,在燈光下,肌膚雪白,明麗無端,溫聲道:「夫君,你先忙吧。你愛吃的幾樣菜,我讓廚房給你留著。」

    黛玉坐在飯桌邊,細聲說道,聲若清簫,極為悅耳:「紫鵑,你把蓑衣給環哥拿來。還下著雨呢。」

    賈環在紫鵑、鶯兒的服侍下,在寶釵、黛玉美眸的注目下,換了竹製的蓑衣,心中柔情難抑,穿過雨簾,前往榮國府的前院。在偏廳中見到甄寶玉。

    甄寶玉和大臉寶的模樣一模一樣,標誌性的大圓臉,面如傅粉,唇若施脂。只是,此時甄家落魄,衣著裝飾,人物氣度,一眼就可將他和大臉寶區分開。

    甄寶玉穿著半舊的天藍色文士衫,起身作揖行禮,道:「見過環世兄。今日冒昧前來,望世兄海涵。」甄寶玉與大臉寶同歲,但這時,他自不可能稱呼賈環「世弟」、「賢弟」。「世兄」一詞,亦是世交平輩間的稱呼。

    賈環輕輕的點頭,做個手勢,道:「甄世兄客氣了。」等甄寶玉坐下來,賈環主動的道:「甄世兄有事可以直說。」

    甄寶玉感激的一笑,他內心中已經是憂心如焚,徑直道:「不瞞賈世兄,家兄今日下午被順天府的衙役拘走。說他違了朝廷的令,要將他流配到西域。萬望賈世兄幫忙。另外,舍妹想要見你一面。她此時就在府外的馬車中。」

    甄寶玉說的不算清楚,賈環一聽就懂。京城裡由他倡議的「嚴打」已經結束。但規矩延續下來,但凡有作奸犯科的人,不是流放到西域就是流放到西南。甄禮被抓,要判的話,卻是有去西域的可能。只是,甄三姑娘要見他,倒讓他有些詫異。

    賈環腦中的思路一閃而過,沒有猶豫,道:「甄世兄不必早急。我與禮世兄我讓人拿名帖帶你去順天府探視。救人的事情,只能明日再說。」

    官府晚上不上班。賈環要運作,只能等明天。順天府通判傅試是賈政的門生。

    甄寶玉感激不盡,作揖道:「謝賈世兄仗義相助。我去叫舍妹進來。」

    賈環點點頭,獨自在廳中而坐。夜色中,廳外的小雨朦朧,夜色撲朔迷離,雨霧重重。

    …

    …

    將時間線倒推回幾天。

    一輛華麗的紫頂藍廂馬車自京城內城西的阜成門出來。四匹來自高昌的高頭駿馬奔馳。官道上的行人、商旅莫不避道。用的起這樣的馬車,無一不是達官貴人。光是那四匹駿馬,就是價值數千金。

    馬車駛進了京城外城西臨街的一處富麗堂皇的大宅院中。永昌公主扶著嬤嬤從馬車中下來,穿著彈墨綾碧綠色棉襖,水瀉百褶長裙,清新雅致的少婦,二十四歲的芳齡,風情萬種。

    只是,永昌公主皺著眉頭,進了正房中。她剛見過順親王。當前朝堂中,都在罵賈環。她和順親王的談話內容不得而知。

    正房中,等候著的順天府府衙快班嚴捕快笑著上前來,察言觀色,幫永昌公主換衣服,「公主殿下,我前些日去西郊的東莊鎮上提案犯,回來時,在城西遇到一個極其漂亮的女子。」

    永昌公主正對著銅鏡,欣喜著自己的嬌容,臉上浮起一抹嫵媚的笑容,問身後情夫,「你想死了,是嗎?」笑的很嫵媚,內容很驚悚!她可以有很多男人,但這些情夫只能有她一個女人。

    嚴捕快忙賠笑著道:「我哪兒敢?只是聽說公主你說在為天子收羅美人,所以留意著。容貌不比商貴人差。我特地去打聽了,那小娘子是姓甄,是甄家的三姑娘。」

    「哦?」永昌公主臉上的笑容這才淡去,很有興趣的問一句,「那個甄家?」

    嚴捕快嘿嘿笑道:「前太子妃的甄家。她是太子妃的妹妹。」他長的很英俊,卻笑的很猥瑣、齷齪。

    天子納兄嫂,焉知不好兒媳?戲文里,唐明皇不就是搶的兒媳。據聞,天子就是因為太子妃的遺言,放過甄家。要知道,甄家是多大的罪啊!太子可是叛亂。甄家是太子的岳家。

    永昌公主瞬間明白自己這情夫話里的意思,很刺激,咯咯嬌笑,眼眸一轉,轉身挑起嚴捕快的下巴,「抱我進去。」

    …

    …

    雨夜中,賈環在會客的偏廳中微微沉思著。約二十多分鐘後,甄寶玉帶著甄三姑娘進來。賈府的小廝們都留在廳外。

    甄禕摘下頭上黑色的帷帽,在明亮的燭光中,露出她俏麗如花的容顏。精緻的五官帶著英氣,俊眉星目,肌膚白皙。一身暗紅色的長裙,身姿修長,青絲挽起,俏臉不施粉黛。甄家有女初長成。

    賈環臉上的訝然之色,一閃即過。他有很多年沒有見到甄三姑娘了。三年還是四年,他記不大清楚了。今日再見,卻是女大十八變。少女的姿容更甚往昔。

    甄禕的美眸落在賈環臉上。當日的青衫少年,已經是名滿天下的探花,且成為賈府的執掌者。她心中的情緒,難以言喻。好一會,她收斂了情緒,屈身行禮,「甄禕見過賈世兄。」

    賈環輕輕的點頭,伸手示意甄禕起身,「三姑娘,你我是舊識,不必客氣。甄世兄說你要見我。」

    甄禕咬牙道:「我大哥是被陷害的。今天隨後,就有人告訴我,說只要我願意進西苑侍奉天子,一切就沒事。」說完,俏臉上帶著一抹羞紅色。一個姑娘家,要說這樣的事,很丟人。

    甄寶玉當即就傻眼,結結巴巴的道:「三妹妹…,你之前為什麼不給我說?」這種層級、黑暗的事情,完全超出他的想像。

    賈環沒說話。

    他意識到麻煩來了。有些事情,根本瞞不住人。比如,永昌公主在給天子進獻美女。京城中中等以上的勛貴世家基本都知道。永昌公主要送甄三姑娘入西苑,這是幾個意思?

    永昌公主對賈府的敵意,早就已經表露。

    賈府幫落魄的甄家解決麻煩,是人情世故。但,甄家的衰落,和他,是脫不了干係的。甄禕心裡對賈府,對他是怎麼想的,誰知道?政治,往往很少是擺明車馬的較量,而是於無聲處聽驚雷!

    賈環看著面前的焦慮難安的甄寶玉,羞憤焦急的甄禕,緩緩的道:「三姑娘,我不建議你進西苑。禮大哥,我會救他出來。」


    甄禕站著這裡,就表明她不願意去西苑侍奉天子。或許,因為甄家曾經里皇權太近了,被灼傷。而他,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寧願和永昌公主「囉嗦」,亦不願,元春在宮中多一個對手。

    …

    …

    送走甄家兄妹,賈環心中沉甸甸的。黑暗中惡意的獠牙張開,他已經感受到其冰冷的鋒銳。

    王、史兩家,以及外延的四大家族的力量;宋天官與何大學士的朝爭,晉王,順親王,楚王。現在這個名單上,再加上永昌公主。暗中,浪潮洶湧!

    賈環心事重重的外出見過六宮都太監夏守忠,第二天晚上到陳太監府上見面。陳太監在宮外內城北面置辦了一棟宅院。作為賈貴妃鳳藻宮中的大太監,他並不缺銀子。

    秋雨下了兩天,至晚上已經停了。天陰無月。陳太監在正廳中招待賈環。

    陳太監三十多歲,將近四十,喝著溫酒,嘆道:「賈大人,咱家在宮中都聽說了。你正在被那些官兒們罵。罵就罵吧。還能怎麼的?」

    賈環笑一笑,沒說話。

    陳太監再嘆口氣,道:「宮中的情形平穩。夏公公只認銀子,還算照拂。天子近日都在西苑。或者,招楊貴妃過去候駕。很少到鳳藻宮中。」

    賈環微怔,沉默的點點頭。賈貴妃見不到天子,賈府的貴妃牌算廢掉。和陳太監談了一會,將一張銀票放在酒桌上,告辭離開。

    深夜之時,整個京城籠罩在一片漆黑中,點點燈火難驅夜色。賈環在馬車中,久久的沉思不語。

    …

    …

    同一時間,位於外城東的荊園中歌舞達旦,臨湖的樓宇中,美人與名士唱和,觥籌交錯,曲樂之聲不絕於耳。

    相比於,荊園正廳里的歡娛,一水之隔的韓謹所在的小院就要清靜的多。美人的歌聲從湖面上飄來。他約了三五好友,在深夜中淺酌閒談。

    大頭秀才童正言搖搖頭,嘆道:「不及江南林大家多矣!可惜她退隱了。」

    今科庶吉士,與金陵李家結親的羅華笑著點頭,「確實不如。」當日,金陵碼頭的盛況,他曾經聽說。據說,一曲擬古決絕詞唱的盪氣迴腸。令人潸然淚下。

    韓謹微微一笑,美人都是浮雲,男兒只有功業才是真。喝著酒,吟誦道:「盡挹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羅子車笑道:「子恆這是醉了。」走市井路線的《大周日報》近日在攻訐賈環的事情推波助瀾,著實吸引不少「讀者」。影響力見漲。意氣風發。

    蕭夢禎胖乎乎的,有點看不過眼,問道:「子恆,你與賈兄也算是友人。為何這次要在暗中推波助瀾?」

    韓秀才笑了笑,道:「開之,公事與私交要分開啊。我得楚王看重,自然要盡忠王事。」

    何大學士,理學大家,支持長幼有序的繼承規則。這對楚王是不利的。此次宋天官挑戰何大學士的威嚴,朝中的反對勢力一擁而上,他如何能不出手?

    打倒賈環,只是其中的第一步而已。

    蕭夢禎突然發現,韓秀才說的好有道理,他竟然無言以對。只是,心中卻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不該來荊園喝酒的。

    …

    …

    一般而言,罵人的事情不能持久。持久的罵,就沒什麼威力。賈環挨了十幾天的罵,各種罵人花式。他每天一封自辯的奏章都被淹沒在百官的口水中。但,他卻並沒有主動請辭。

    這讓朝廷中不少老油條感到驚訝。要知道,很多部院大臣,都被罵的辭職。還有人被罵死的。有人在衙門裡感嘆道:「看來賈探花的臉皮,和他的才華一樣啊。」

    賈環不請辭,局面就僵持著,真理報之事依舊沒個說法。但,這絕對不是結束。

    十月二十八日,刑部給事中戴琮上書,奏請朝廷將賈環下獄治罪。罪名有十條。就不一一列舉了。言官可以風聞奏事。奏章傳出,朝野矚目。

    軍機處,何大學士將奏章壓了一天。二十九日常朝,何朔帶著朝臣在皇極殿朝拜御座時,左副都御史韓伯安當眾發難,當面質問。何朔沒有表態。隨後,票擬後,上報天子。

    局勢在十月底於賈環而言,陡然的變得兇險起來。近乎於是圖窮匕見!

    十月三十日,朝廷休沐。當天下午,一匹八百里報捷的駿馬自北面而來,進入京城:大捷,十月中,九省王子騰率軍出榆林,於塞外與察哈爾部大戰,斬首五千。

    賈環得知消息時,正在家中「宴請」來訪他的兩個學生:吳王世子寧澄、燕王寧淅。

    說是宴請,其實是在後院裡「喝下午」:吃燒烤,喝黃酒,並閒談。

    賈環這時間已經停了吳王府的課程。學生自是可以登門來看他。師徒三人隨意的在桌子邊坐著。

    寧澄咬著竹籤子上的羊肉,笑嘻嘻的道:「賈先生,我姐給我們說,叫我們來看看你。盡一盡師生的情分。等你被罷官下獄,再來看你,就不大合適。」

    賈環抿了一口酒,道:「這不像你姐姐的風格?」

    寧澄笑道:「小瞧我姐了不是?她還是很大氣的。當然,她確實對你不服氣。她和九哥心裡都等著看你的笑話。只是當著我的面沒說出來。」

    寧淅擔憂的道:「先生,事情真的無可挽回了嗎?要不,你辭官吧!總好過下獄。」

    賈環沒說話,眼睛看著窗外。別人都以為他臉皮厚,耐彈。朝堂內外已經有人笑稱他是賈棉花。但真正的原因是,他才十四歲,仕途才剛剛開始。怎麼可能辭官?

    他和那些部院大佬怎麼比?人家的官是可做可不做。反正仕途風光都看夠了。他呢?沒了官身這張皮,很危險的!

    這時,外頭一個小丫鬟進來報,「三爺,蓉大爺讓我來報。王舅老爺在塞外大捷…報捷文書已經到京中。滿城皆知。」

    賈環微怔,隨即笑起來,拍著桌子,大聲道:「好!」拿起酒杯,一口飲盡杯中的酒,將酒杯用力的擱在桌面上。近乎於砸在桌上。

    破局的契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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