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品:《山旮旯里的愛情

    軍寶7歲了,他的同班同學靜平比他小一歲。

    「哎呀……」亂糟糟的一年級(乙)班教室里突然一聲尖叫。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軍寶把一條小死蛇放到楊翠軍的書包裡頭,把楊翠軍嚇得哭起來,靜平拎起死蛇扔到教室後面的水溝里。

    軍寶身上穿著一套用白線布染成的藍布春裝,靜平穿著一件桃花紋的薄棉衣,頭髮挽到腦殼後面,最主要的是衣服沒有像軍寶那麼多補丁。因為她是土皇帝顯貴的獨生女兒,穿著、打扮自然就不同於其他的同學了。

    「秤砣,你又欺負人!我報告老師去!」靜平叉著腰氣憤地說。

    「臭丫頭,不准叫我的外號(綽號的意思)!」軍寶伸長脖子,一副想要吃人的樣子。

    軍寶9歲前,又矮又黑,雖然那年頭日子過得清苦,但奇怪的是軍寶無論吃什麼,他都發胖。所以,村裡的人給他送了個外號,叫「秤砣」。

    「秤砣、秤砣……」靜平仗著他爹顯貴的勢,哪能被軍寶的氣勢所嚇倒,她也伸長脖子,扁著嘴巴連連地叫著。

    軍寶氣得不得了,一個猛衝,用頭向靜平撞去。靜平見軍寶快要靠近自己,她向教室門邊一閃,「咚」的一聲,軍寶的頭實實在在的撞到板壁上。

    這一下,更激怒了軍寶,他顧不得頭部的疼痛,稍微歇息了一會兒,雙目圓睜,向正在教室門外發怔的靜平和楊翠軍追去。

    楊翠軍,是楊家灣大隊的人,她排行老四,她爹是某公社的幹部。她經常扎著兩個小羊角辮,嘴巴一鼓一鼓的,小圓臉跟個蘋果似的,白白胖胖還沒有被毒日頭曬黑。

    當軍寶把靜平和楊翠軍追到學校的土操場桂花樹旁邊時,靜平來了個急剎車,伸手將毫無防備的軍寶推翻在地,轉身拉著楊翠軍又跑。軍寶爬起來,繞著桂花樹追,可是怎麼也追不上。靜平這下更得意了,突然站住做了個鬼臉說:「秤砣,有本事你莫找楊翠軍搞噠,有麼得事盡找我來。」

    「男子漢大丈夫,老子就是不怕你。楊翠軍,你莫跑噠,我今天不打你,只打靜平。」軍寶不小心,又中了靜平的詭計。

    「臭秤砣!亂秤砣!瘋秤砣!我不怕你!你來追我啊!快啊!……」靜平邊跑邊叫著軍寶最感到恥辱的外號。

    軍寶氣急敗壞地說:「站住,我代表人民槍斃你!……叭!」

    黑得像泥鰍的軍寶有三大出奇:一是成績好得出奇,二是頭大得出奇,三是倒過來看就像一個大秤砣,沉著呢。他讀一年級時,無論是春夏秋冬,一天到晚都是打著赤腳,黃泥巴從屁股後面一直揚到他的腦殼上,怎麼看他都是農民伯伯的候選人,再加上發著暴耳風,臉浮腫浮腫的,就像一個大豬頭。

    操場上,軍寶仿佛從天而降,手一伸,就抓住了正在看球,沒有一點防備的靜平的小辮子。

    靜平疼得呲牙咧嘴:「瘋秤砣,臭豬頭,你再不放手,我就告訴我爹,叫你離了婚的瘋瘤子爹打死你!」

    軍寶鬆了手,威脅地說:「你敢!老子原來怕瘋瘤子爹,現在老子就是不怕他了,他沒權利管我了。」

    軍寶突然問:「臭丫頭,你是不是喜歡龍兒哈?」

    靜平臉紅了:「放你娘的狗屁!……我喜歡你咧!」


    「滾開去,哪個要你喜歡,小娘們!」軍寶朝靜平伸伸舌頭說。

    靜平當然不會喜歡黑得像泥鰍,就像一個大肥豬頭,而且動不動就打人、罵人,經常在班上鬧惡作劇的軍寶。她確實喜歡的是龍兒。

    龍兒,白淨而且文靜得像個小姑娘,從來不說痞話髒話,除了成績比軍寶差了點,其他的什麼都比軍寶強。在靜平眼裡,龍兒簡直就是從神話世界裡走出來的粉雕玉琢的人兒。

    軍寶一下課,把書包里的花拿到學校旁邊的小水溝里去泡,上課鈴響時,他又飛快地跑進教室,然後趁翠軍不注意,偷偷地把菊花放在翠軍抽屜里,坐在軍寶前面的靜平就享受不到這麼好的待遇。

    軍寶總愛在上課時乘老師不注意靜平的剎那,扯她的頭髮,靜平疼得實在忍受不住了就發出「唉呀……」的尖叫聲。很自然地,軍寶這小子免不了被老師留學、罰抄作業。靜平的日子也不好過,每天都得陪著軍寶一起抄完作業,檢查完他的作業後才能離開。

    軍寶喜歡上翠軍,應該是從他們排節目準備參加公社的文藝演出開始。那年月,革命樣板戲統領舞台,學校也不例外。當時,軍寶扮演的角色是大地主,靜平扮演的是地主婆,龍兒扮演的是窮困潦倒的書生,翠軍扮演的是書生的妻子。當劇情進入到大地主強搶書生的妻子抵債時,沒有牛屎高(小而矮的意思)的七歲娃娃,竟然也聞到了愛情的神秘香氣了。

    雖說軍寶很淘氣,也愛搞惡作劇,有事無事愛捉弄別人,當然翠軍也經常遭到軍寶的戲弄。唯一不同的是他戲弄翠軍,純粹是他喜歡翠軍。究竟喜歡翠軍什麼,年幼的他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二十年後,他才發覺他喜歡翠軍的那種天生的高雅氣質。

    軍寶很喜歡翠軍,倆人雖然是同桌,但從來也不敢靠近翠軍。沒想到今天不僅能正面看著翠軍,還能面對面地拉著翠軍那雙白皙的小手。盡情地享受著來自翠軍身上散發出來的,猶如蘭花一樣的清香氣味。那是一種夾雜著生命深處最隱秘的原始領地的幽香。軍寶感受到這種清香,是媽媽身上絕對沒有的,而且也是永遠在媽媽身上找不著的。

    軍寶醉了,就像一個醉醺醺的醉漢,把本來背得滾瓜爛熟的台詞給忘了。自那以後,軍寶每天都在捉弄同學,但他再也沒有捉弄過翠軍。

    翠軍的眼睛又大又亮,紅紅嫩嫩的嘴唇,穿著乾淨的碎花白色連衣裙。活脫(好象的意思)是只小天鵝。她的衣裳總是乾乾淨淨的,這又是一個讓軍寶感到驚訝的事兒。他暗地裡總喜歡拿自己髒兮兮、用白線布染成蘭色的衣服和翠軍作比較。黃泥的斑點布滿了他的蘭色衣服,風兒吹過,一陣難聞的汗臭撲鼻而來。這臭算不了什麼,更讓他感到有點不好意思的是他衣服的夾里,隨時都可以找到噁心的虱子。上課時,他實在忍不了,用手去撓癢。

    「軍寶,怎麼啦?很疼嗎?」翠軍眼睛看著前面,輕聲地問軍寶。

    「沒事,只是癢著囉。」軍寶害羞地、輕聲地說。

    「你媽媽知道嗎?」

    「知道又能怎麼樣,唉。」軍寶顯現出一副無可奈何地表情說。

    龍兒的衣服和翠軍的衣服一樣,總是乾乾淨淨的,這是軍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為此,他非常嫉妒龍兒。總是想著法子,變換著花樣地捉弄他。當然,每次軍寶都得接受老師的懲罰,或打一頓手板心,或罰幾個小時的站,更殘酷的是叫軍寶自己搬兩塊磚頭站到大太陽底下,曬出了油為止。

    龍兒是班上唯一一個喊自己的父親叫「爸爸」的人。他爸爸是名中學教師,媽媽是h村的婦女主任。其實他爸爸、媽媽算不了什麼,軍寶最佩服的是龍兒的祖父。

    龍兒的祖父是名爬雪山、過草地的老紅軍,經歷過大大小小几百次戰鬥,也是一級紅星軍章獲得者。解放後,由於他不習慣過城市生活,回到了h村過起田園生活來。早晨在水庫壩上練練拳腳,白天除了應邀講革命故事外,就是上山打點柴火什麼的,晚上把村子裡的小孩召集在一起,給他們講他的故事。

    快放暑假的時候,軍寶一改在學校捉弄同學的習慣,每天都是準時離校,老師還在班上表揚過他,說什麼「浪子回頭金不換啦。」「知錯就改就是好同學啦」等等。反正軍寶記不著啦,他只記著盤算著如何捉弄龍兒。說來也巧,一天放了學,軍寶躲在水庫坡子裡偷看到蹲在草叢裡拉尿的龍兒竟然和自己不一樣,是個女孩子。當時他那樂勁簡直就像瘋子一樣。他正盤算著明天怎樣向全班同學發布這條天大新聞時,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書包帶子被人一把扯起,接著,就是靜平的怒斥聲:「好啊,臭秤砣,你不怕你亂眼睛嗎?」

    軍寶赤紅著臉,白了靜平一眼:「你又不是老子的姐姐,哪個要你管哈!」

    靜平把嘴巴一翹:「我就是要管你!我就是你姐姐!」

    軍寶朝她呸了一口唾沫,憤怒地說:「老子不要你做姐姐!老子都比你大!」

    靜平不再和軍寶鬥嘴,心裡想著把軍寶偷看女同學屙尿的事儘快告訴夢華。

    於是,靜平押著軍寶朝王家屋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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