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阿蘿·帝情(下)

作品:《戎馬江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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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能去尋你就好了……」

    「那便隨我走吧。」

    最後,程肅聽到的妻子這般柔柔的話語。

    ……

    雪鶴照顧完了程肅後回到自己帳子小睡了一會兒,待到天剛蒙蒙亮,她又匆匆起來,端了湯藥往將軍大帳的走去。

    此事程雪梟與左炎剛剛從戰場上回來。大將軍生病的事情非同小可,只有幾位上階軍官知道,此刻他們一回來知獲了消息,便也隨雪鶴往程肅那兒走去。

    雪梟詢問道,「父親如今怎樣?」

    「軍醫說爹爹身子極差,他怕是不能再領兵了,我自作主張將這個消息壓了下來,只有幾位心腹伯伯知道這事。二哥,以後的事情恐怕需要你和左副將一起商量了。」雪鶴說著回首看了沉默不語的左炎的一眼。

    二人之前生有嫌隙,不過那都是小打小鬧的範疇,如今大敵當前,二人早沒了之前鬥氣的熱情。左炎縱然再是遲鈍,也知道雪鶴如今的身份,這個女娃子,在他們制定戰局的時候老是橫插一腳,點子卻總是能點到關鍵處,她腦子靈活,只不過對大局的把控還稍欠火候,因此總給人一種賣弄小聰明之感,如果她是男兒的話,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可惜就可惜在她的女兒身上。

    三人走到將軍帳子的門前,雪鶴問看門的侍衛,「將軍怎樣了?」

    「回大人的話,將軍還未起身。」

    雪鶴心道程肅定是非常累了,才這般罕見的未起床,放輕了腳步,雪鶴掀了帘子走進去。

    將滾燙的藥湯放在桌子上,雪鶴柔聲道,「大將軍,該喝藥了……你傷口還會痛麼?」

    說了半晌無人應答,雪鶴扭過頭去,看見榻上程肅的背影,笑了笑,貓過去,扯了扯他的被子,小聲道,「爹爹,該起床了。」

    還是無人應答。

    雪鶴陡然收了笑容,她伸手拍程肅的肩膀,掌下感覺一片冰涼……

    心中也瞬時冷下去。

    雪鶴又是試探地一問,「爹爹,起床了……爹爹,不開玩笑了。」隨後一扳程肅的肩頭,程肅瞬時翻過身來,露出一張青白色的睡顏來。

    一旁的雪梟和左炎見勢不對,馬上沖了上去。

    雪梟看著程肅的臉色,他顫抖地伸手去探程肅的鼻息……

    許久,他如石像一般僵在那裡。

    「爹爹,你醒醒,該吃藥了……」雪鶴看一眼雪梟,繼而又扭過頭去,依舊搖著程肅的肩膀——她自然得不到任何回應,似乎想到什麼一樣,雪鶴咬著牙齒站起身來,腳步虛浮地去拿那藥湯,尚未回身時,雪梟已是雙膝跪地,撕心裂肺地喊叫出來,「父親!」

    左炎飛奔出帳子去喊軍醫。

    餘下雪鶴傻了一般站在原地,端著藥湯,看著那榻上的人。

    他還是那樣安詳,閉著眼睛,仿佛無數個平常的沉睡一般,只不過,他的臉色比平常要稍白一些罷了……

    只是臉色稍白一些而以。


    軍醫昨日已經為他看過傷了,所以他怎麼可能會有事?她那脾氣極好的爹爹,怎麼會同大哥一樣,就這樣,生生地死在自己眼前!

    雪鶴緊繃著臉色,淚水卻止也止不住的流下來……那湯藥頗為燙手,她卻像是沒有感覺到一般,死死捏著碗沿。

    她那脾氣極好的爹爹,在她幼時將她帶在身邊,身兼父職母職地將自己撫養成人。他在雪鶴的眼中是無所不能的。受欺負了,她有爹爹,闖禍了,她有爹爹,哪怕在燁城最為艱苦的時候,她滿心想著便是諸事無妨,實在過不下去了,便回去找爹爹好了。

    那個為她遮去風雨的爹爹,怎能因為一個小傷,就輕易去世?就輕易拋下了他的子女和屬下?

    經歷了那麼多死亡後,雪鶴似乎再不會放聲哭泣了——是昨夜那隊神秘人馬害死了爹爹麼?那個神秘人究竟對爹爹說了什麼?

    五指越發緊得扣住那碗沿,直至手指沒入那滾燙的藥湯中。少女的眼眸瞬時瀰漫上一層血色,那是因極端哀傷而爆發的恨意……

    大將軍程肅重傷不治,亡於戰場的消息很快就送去了兆京。

    朝堂一片譁然,如此大的變故更是叫百官恐懼,大肆進言說要臨陣換將,哪怕是叫虎門的武寧公頂上也是沒關係,堂堂大朔人才濟濟,怎麼會連一個禦敵的將軍都拿不出手?

    葉詢記得那日數日稱病未上朝的葉正霖拿著那冊加急戰報看了很久,朝會上眾官員都吵翻了天,唯有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黃金寶座上,全身的力量都壓在龍頭扶手上,透過他的帝冠,葉詢看見他那冷血的父親,竟露出一種悲哀的神色,即便那神色一閃而逝,也夠叫人吃驚了。

    聽聞程肅是葉正霖年輕時最為信任的將領,二人共同依靠著度過了新帝繼位那段最為難熬的日子,甚至那時,二人同在皇宮中吃住,桌上還常常放著兩把去了刀鞘的匕首。葉正霖所有飲食都由太監試吃,唯有程肅獻上的,他會毫不猶豫地當場就嘗。

    當時有宮廷秘傳,說葉正霖是龍陽之癖,傾心於樣貌清俊的程將軍才會如此。

    現在看來,葉詢不想也知道,即便是葉正霖是龍陽之癖,也不會如信任一個男寵的,他向來將色與權分的極清楚。

    只是,連葉詢也無法想像,葉正霖如全全去相信一個人,那會是什麼樣子?說到底,還是年輕時不知世事,能有一腔熱血與天真去相信他人。

    再後來,不知什麼事故,程肅繼承了父親的爵位,回到了風雪關,他們君臣二人的關係就此淡了下去,但是人人以為程家會受到皇室垂青,哪知至那之後,黃金家族中就是程氏混得最不濟。葉正霖對程肅頗為嚴苛,總給人一種故意為之的感覺。

    那日晚上,聽說聖眷正濃的悅嬪不知什麼地方觸怒了葉正霖,被葉正霖痛斥一頓後竟被駁號,被貶為普通宮女。想那悅嬪平時就飛揚跋扈,一朝變為奴婢,今後的日子應該不是大好過了。

    聽著探子的報告,葉詢心中暗想,大約父皇對程肅的事情還是在意的,悅嬪只不過是出氣筒罷了。暗嘆一口氣,他心中無限惦念身在遠方,不知生死的雪鶴。她大哥剛剛戰死,接著便是父親,不知她現在過得怎樣?

    眼神稍微一黯,葉詢又問道,「叫你去查的那件事情查的怎樣了?」

    「回王爺的話,屬下查了這二十多年來,並沒有見哪個妃嬪的閨名中有喚一個『蘿』字的,連陛下近身的宮女也全全查到,也是沒有。不過屬下倒是注意到了一件巧事,那便是剛剛故去的昭北公,他的亡妻,名喚雲蘿。」

    葉詢瞬時就想起來,雪鶴曾經說過自己的娘親是兆京人,按照時間所算,葉正霖剛繼位時,或許是認識雪鶴娘親的。

    葉詢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如果葉正霖這二十多年來心念的女子是雪鶴的娘親,那麼程氏一族的結局十之*他是能猜測到的。

    外有強敵入侵,內有百官彈劾,若是葉正霖再落井下石的話……

    葉詢望向窗外已經一片嫩綠的花園,長嘆一口氣,面對這些,他無能為力。

    ——他幫不上雪鶴一絲一毫。

    接下來的幾天裡,出乎葉詢預料的是,葉正霖竟頂住了壓力,依舊是讓程氏帶兵,不管那已經堆到屋脊高的摺子是怎樣的言辭激烈。

    畢竟是老狐狸一隻了,面對那些唾沫子橫飛的文臣,他要不然是不做理會,要不然乾脆閉門不見。

    在皇上那吃了閉門羹,許多朝臣就紛紛開始採取曲線救國的辦法,轉而拜訪各個王爺皇子府上,想讓他們這些做兒子勸勸葉正霖,趕緊撤下程氏軍權。

    葉詢自然也是不做理會,若換下程氏,程氏便為罪人,叫他將來如何提及娶程家女兒為王妃的事情?再有,除了叫程氏繼續抗敵外,確實找不出其他更適合的軍隊來。程氏一脈說到底是忠心的,換做其他軍隊,楊氏?霍氏?再是蘇氏?無論哪個,他都擔心這些家族在禦敵時埋有私心,乘機擴充軍隊,收刮民脂民膏,乃至拿著軍功在日後作威作福。

    只是讓葉詢不曾想到的是,他的府邸閉門不見客,安王葉辭的府邸也是如此,他竟和自己難的達成了一致政見,上書請求葉正霖繼續用程氏軍隊抗敵。

    雖不知葉辭到底在想什麼,但起碼這刻,葉詢在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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