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稱不上好人。

    他不學無術，風流好色，典型的紈絝子弟。

    但與賈府的其他人相比，他又精明能幹，做事有底線，襯托得他反倒像是個好人。

    他年歲已長，捐了個同知的虛銜，平日裡與妻子王熙鳳一起打理榮國府的事務。

    除了日常採買，他還負責賈府外邊的部分生意，自是見識不短。

    可再怎麼見多識廣，林黛玉此刻的表現，還是驚到了他。

    這個林妹妹是什麼身體，他可是再清楚不過。

    不說一陣風就能吹倒，可如果讓她去井中打一桶水，那可是萬萬做不到的。

    現在她竟然單手掀起了棺材板！

    莫非店家坑了自己，上好柏木的棺材，其實是由空心的桐木製作的？

    賈璉腦海中剛剛閃過這個念頭，就聽到「哐當」一聲巨響，地面都震顫了下。

    他嚇得一個趔趄，腦袋撞到了身後的牆壁。

    賈璉凝神望去。

    赫然是林黛玉將棺材板扔到了一旁的地上。

    若非重物，是不可能有這般動靜的。

    賈璉驚疑不定地望著林黛玉。

    女孩的長相依舊是記憶中的小美人胚子，面孔卻白裡透紅，較之以往病懨懨的模樣迥然相異，比他們那個寶二爺還要健康。

    「也許她用了什麼巧勁兒。」賈璉暗想。

    他實在想不到別的可能了。

    總不至於是林妹妹撞到神仙，賜給了她一顆大力丸吧？

    看到林黛玉那平靜的面孔，賈璉忽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我曾聽聞，有人在情緒劇烈波動時爆發出超乎尋常的力量，也許她就是這種情況啊。」

    他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的異樣情緒。

    瞧見林如海的那幾名姬妾目瞪口呆地看著林黛玉，賈璉眉頭一皺，說道：「看什麼，做你們自己的事！」

    幾人面露畏懼，抹著眼角，又嚶嚶哭喪。

    林黛玉半個身子都已經探入到棺材中。

    賈璉見狀，心中一緊，連忙走去。

    其他人都偷瞧著二人。

    注意到林黛玉的動作，他們的表情都變得格外古怪。

    這位林家小姐想幹什麼？

    莫不是打擊過甚而瘋了？

    等到賈璉走到棺材前時，看到林黛玉手中抓著一個小瓷瓶，正用另一隻手去掰林如海的嘴。

    「林妹妹，你這是？」他臉色微變，又滿腹疑竇。

    林黛玉並未理會他，而是用手指撬開了林如海的牙齒。

    一股淡淡的臭味從中傳出。

    林如海死了半日，但他久病在床，身體內臟早就腐朽破敗了。

    要不是靠著那根老山參吊命，未必能撐到今日。

    賈璉皺了皺眉。

    他不知道林黛玉到底想幹什麼，但是能夠感覺到一雙雙眼睛正看著這裡，連同那些哭泣聲都小了很多。

    林黛玉是林家人，可代表的也是賈府的顏面呢。

    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行為成何體統！

    「林妹妹，你快出來！」

    他正想伸手去抓，阻止對方時，卻見林黛玉打開了瓷瓶的塞子。

    一枚核桃大小的丹藥掉了出來。

    一股沁人心脾的異香隨之散發而出。

    看清丹藥的模樣時，賈璉下意識怔住了。

    他眼中漸漸浮現出些許血色，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丹藥通體血紅，表面密布著一些古怪的金色紋路。金

    那些金紋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丹藥表面流動。

    最讓他震驚的是金紋流轉的首尾方向。

    赫然是一條盤旋于丹藥表面的金龍！

    賈璉使勁眨了眨眼，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縱是他不懂，也意識到這枚丹藥絕對不凡。

    這枚丹藥自然不是凡物。

    它乃是蕭炎按照陰陽玄龍丹改進煉製而成，是一枚貨真價實的九品丹藥。

    對於蕭炎來說，這枚丹藥不值一提，但放眼鬥氣大陸，足以引來所有人的哄搶。

    賈璉看到丹藥的剎那，都有種將其據為己有的衝動。

    但不等他真的付諸行動，就見那丹藥接觸到林如海的嘴唇後，竟是如流水般融化，沒入他的口中。

    轉瞬之後，丹藥消失的無影無蹤。

    若非空氣中的異香仍未消散。

    賈璉使勁掐了掐大腿，疼得他哎呦一聲。

    其餘人看向他的表情也變得微妙起來。

    他們看不到棺材中發生的場景，但能聞到那異香，還有賈璉的反應。

    莫非是林小姐擔心父親屍體發臭，特地準備的香料？

    「林妹妹，這這是？」賈璉顫聲問。

    他心亂如麻，仍舊以為自己在做夢。

    大腿上火辣辣的痛感，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林黛玉並未理會他，而是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躺在棺材中的父親。

    她雙拳輕輕攥緊，神情緊張。

    可慢慢的，她面上的表情蛻變成了歡喜。

    看到她唇角揚起，賈璉連忙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林如海的面色本是灰撲撲的，充滿著死氣。

    這一刻看去時，賈璉卻發現姑父的臉上出現了血色。

    除此之外，他的眼睫毛還在顫動。

    賈璉的身體也跟著顫動起來。

    這是要詐屍？

    不，不是詐屍，這分明是活了啊！

    啪的一聲，賈璉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林黛玉這才偏過頭來，疑惑道：「二哥，怎麼了？」

    賈璉乾笑了下，篤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迎著眾人奇怪的眼神，他指著棺材問：「姑父他這是？」

    「我說過，爹沒死，」林黛玉抿了抿嘴，眼中透出幾分喜色，說道，「不信你看，他快要醒了呢。」

    我又不是瞎子！

    賈璉看著面色如常的林黛玉，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他負責榮國府事務，見過的得道高人不少，不乏有出入皇宮與高官貴族府邸的道士僧侶。

    可那些人是什麼成分，他再清楚不過。

    他們怎會拿出那種有金龍的丹藥？

    就連他自己，只是嗅了幾口那芬芳的香氣，都感到神清氣爽，仿佛能多活幾年。

    林妹妹莫非真的見了神仙？

    賈璉強忍著詢問的衝動，正想說話，忽然聽到外邊小廝的叫喊。

    「璉二爺，郎中來了！」

    看到背著藥箱的大夫，賈璉輕輕吐了口氣。

    他正要說話，突然聽到「哎呦」一聲。

    側頭看去，卻是林如海幽幽睜開了雙眸。

    果然活過來了！

    賈璉深深看了眼林黛玉，衝著外邊喊道：「我姑父沒死，你們還不快點將人抬出去！」

    幾個還抹著眼淚的姬妾面面相覷，不知該作何表情。

    府邸之中瞬間亂作一團。

    很快，便有幾人跑來將林如海從棺材中攙扶了出去。

    眼看著早先被自己診斷，死的不能再死的巡鹽御史大人奇蹟般地沒事了，那名郎中最是難以置信。

    他反覆把脈，掀開林如海的眼皮，讓其張口查看舌苔

    一番折騰下來，他對自己的認知產生了懷疑。

    別說人活過來了，身上的病症都煙消雲散，脈搏強而有力，再活個五十年都輕而易舉。

    「怪哉！」郎中暗暗嘀咕。

    見眾人看著自己，他滿臉笑容地拱手：「林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有老天保佑，已經全然無事了！」

    官邸之中驟時喜氣洋洋。

    這裡所有人都是依附林如海而生活。

    倘若他真的出了意外，對這些人的打擊自是最大。

    如今聽聞他無礙，眾人哪能不高興。

    關於他為何會如此，所有人都如那郎中一樣，將其歸功於老天保佑。

    唯有賈璉看著喜上眉梢的林黛玉，猜測一定與這位林妹妹有關。

    接下來的小半日中，府內賓客往來，好不熱鬧。

    巡鹽御史死而復生之事，已然在揚州城內散播了出去。

    就連巡撫和總督都差人來慰問。

    看著官邸之中那與早先截然不同的熱鬧場景，林黛玉暗自冷笑。

    父親在鬼門關前的這一遭，讓她看清了人情冷暖。

    即便自己遇上神仙，她也不想將神仙的恩賜用來回饋給這些人。

    天色漸深，府邸內才稍稍安靜下來。

    賈璉一直想向林黛玉打探那枚丹藥之事，但始終沒有找到機會。

    次日等他早早醒來，想要去找林黛玉時，卻被告知表妹和姑父一早出門訪客去了。

    聽說二人剛走不久，賈璉打探好方向，匆匆跟了過去。

    昨日之事委實讓他好奇，他一整夜輾轉反側都沒能睡著。

    他現在實在是好奇的要命，一刻也不想耽擱了。

    大運河橫穿揚州城而過。

    林黛玉正和父親林如海一起走在河畔。

    這次的生死遭遇，讓林如海心中掀起的波瀾不小。

    在將死的那一刻，他走馬觀花地看完了自己的前半生。

    此生最讓他得意的，無非是金榜題名與洞房花燭夜之時，但最讓他放心不下的，卻只有自己女兒。

    女兒生來不足，在他故去後，身邊又沒個親人，他如何放心的下。

    雖說有岳母照料，但豪門事多，他又怎會不知。

    以至於在閉上眼睛那一刻，他心頭只餘下一個想法。

    早知今日，當初何必將女兒送去榮國府呢？

    讓她留在身邊，也能讓自己多盡一盡父親的責任啊。

    故而今日一醒來，他就想單獨跟女兒出來走一走，散散心，順便探一探她的口風。

    若是她同意，那麼這次就不讓她回京了。

    官場的齷齪可以少操心點，多點時間陪伴女兒，也是極好的事。

    河岸邊涼風陣陣。

    一棵棵高大的柳樹在風中擺弄著髮絲。

    晨曦灑落在水面上，蕩漾著金色的波紋。

    寬闊的水面上零星漂浮著船隻，看起來一派祥和。

    林如海旁敲側擊地打探著林黛玉在榮國府中的生活。

    林黛玉知無不言，偶爾說到那些姐妹時，臉上露出笑容。

    可提及府中的氣氛，還有那些繁瑣的規矩時，她又顯得不喜。

    半晌沒能聽出她的想法，林如海索性將事情挑明了，問道：「你這次回揚州，打算什麼時候再去京城？」

    林黛玉卻俏皮一笑：「爹爹想讓我什麼時候去？」

    早就發覺女兒這次活潑了不少，林如海笑了笑。

    他意識到了女兒的想法。

    他正要開口說一句「那就別去了」，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呼。

    轉頭望去，卻是一個在水邊嬉戲的幼童不甚墜水。

    那裡與二人有不到百米距離，岸邊只有個女子在大哭呼救。

    林如海暗暗皺眉。

    他略通水性，但下水救人把握不大。

    他有些後悔早先支開了跟來的隨從。

    林黛玉也轉頭看去，眼中閃過一絲遲疑。

    好在很快有一個路人脫掉外衣，跳到了水中。

    看到那漢子跳水救人後，岸邊的路人們也都駐足，幫忙想著辦法。

    水流還是急了點。

    幼童被越沖越遠。

    漢子水性不錯，但是等到了幼童身側時，已經距離岸邊有十來米了。

    但隨著雙方接觸，異變陡生。

    那漢子似乎是看幼童掙扎得弱了，從正面試圖將其抱住，不料幼童掙紮起來，連帶著漢子的身形在水中都變得不穩。

    圍觀的人群中傳來驚呼。

    林如海的面色也變得擔憂起來。

    他左顧右盼，喊道：「找個竹棍，或者木棍」

    但岸邊只有個貨郎拿出了孤零零的扁擔，無辜地看著其他人。

    太短了！

    水中的漢子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幼童卻又漸漸朝著水下沉去。

    林黛玉看著這險象環生的場面，不由將視線投向路邊最高的一棵柳樹。

    這棵柳樹目測得有接近二十米，樹身很粗，一人都未必能將其抱住。

    她暗暗估算了下，按照這棵柳樹的長度，若是投入水中，足夠將其夠著。

    眼見漢子力氣明顯不足，還在勉力去抓那幼童，林黛玉眼眸微閃，從袖口摸出一個絲帕掩住面孔。

    林如海注意到女兒的行動，有些不解。

    他正要去問，卻見女兒走向一棵高大的柳樹。

    同樣看到的還有匆匆趕來的賈璉。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水中的情況，原本還猶豫著要不要去跟姑父兩人打個招呼時，卻注意到了林黛玉的動作。

    她要幹什麼？

    林如海和賈璉紛紛看去。

    二人看到林黛玉抬起袖口，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抱住柳樹。

    隨即，白嫩的手臂之上肌肉隆起，澎湃的力量感讓賈璉嚇了一跳，表情愕然不已。

    惡！

    林黛玉雙手環抱著柳樹，發出一聲低喝，使出全力。

    地面震顫，泥土裂開，高大的柳樹開始傾斜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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