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平少年

作品:《最後一個江湖痞子

    北平城的天陰鬱著,好像自從袁世凱成了大總統以來,這座古老的皇城就沒了活力,連老天爺也沉著臉,觀望著陷入動盪的中華民國。這是入夏以來的第三十天了,好像還沒放過一次徹底的晴,溫度卻已經讓人感受到了夏季的氣息。沒有萬里陽光的夏天,讓人喘不過來氣,失去了幹勁。擺著麵攤的商戶慵懶的端起一碗剛從鍋里撈起的麵條,撒上醬料,加上黃瓜絲兒,慢慢悠悠的把這碗炸醬麵遞到了桌上。麵攤正對面的街上,少年坐在街邊,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炸醬麵,咽了口口水。

    少年望著出了聲,閉起眼睛咂起了嘴,他回想著上次吃炸醬麵的味道,那時候娘還在,那時候已經是三四年前了,直到少年口乾舌燥,他也沒回味起炸醬麵的味道。

    「虞小樓!」從街的另一邊傳來一聲嚎叫,少年驚醒似的回過頭看去,另一個少年朝著他直奔而來,甩著滿頭的大汗,懷裡還抱著個用油紙包裹著的東西,另一隻手還拎著一壺酒。

    跑過來的這個少年人高馬大,一張稚嫩的臉安在了一個高大的身軀上,讓他跑起來看著有些遲鈍,他又緊接著大喊了一聲。

    「虞小樓!嘛呢你!?」

    先前坐在街邊的少年原來叫虞小樓。

    第二聲的喊叫把虞小樓飄到炸醬麵上的思緒全部帶了回來,他一下子竄了起來,眼看高個少年奔他過來,站起身來活動幾下,開了筋骨,竟像接力般的從高個兒少年手裡接過那油紙包著的玩意兒,還有手中的酒壺,撒腿便跑了起來。

    「老地方!」高個兒少年說罷,轉身竄進了胡同。仗著個子高的優勢,右腿一蹬,輕鬆的翻過了牆,一下子就找不到人影了。

    至於虞小樓,瘦成了一根麻杆的他跑起來反而倒是虎虎生風的樣子,靈竅的穿梭在人群之中,快的讓人看不清他的樣子,還以為悶熱的北平城吹過了一陣不知從哪裡來的涼風。

    麵攤上的客人一邊大口的咀嚼著麵條,一邊招呼慵懶的老闆過來,街對面兩個少年的行為他都收入了眼底,他看著虞小樓靈巧的身子,眨了眨眼睛,嘴裡嚼著麵條,含糊不清的問著老闆。

    「那倆小孩兒鬧什麼呢?」

    老闆似乎已經見慣不怪,不再湊上去,回到了湯鍋前,一邊翻動著麵條,一邊無精打采的回答著。

    「那倆啊?高個兒的叫賴萬聲,都管他叫癩子,瘦點的那個叫虞小樓,都是街面上的小痞子,整天不干好事。」

    「哦,這是偷東西了?」食客又問。

    「那是家常便飯,癩子管偷,偷著了就給虞小樓。虞小樓管跑,您也瞅著了,虞小樓這小兔崽子跑的快著呢,正兒八經的警察都沒幾個追的上的。」

    食客又吃了兩大口炸醬麵,眼看著碗已經見了底,把它遞給了老闆,老闆又添上了些麵條。食客便饒有興趣的接著問老闆。

    「小痞子哪能跑那麼快,我看那小子會點輕功。」

    老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食客的臉色有些不悅,老闆趕忙解釋著。

    「那虞小樓哪會什麼輕功啊,他就這街面上長大的,有什麼本事這條街都知道,原來他娘還在的時候,他還挺乖巧。三年前他娘去世了,這小子就跟癩子搭上伙,整體也不尋摸個正經事。」

    「那他爹呢?」

    「從來沒見過,應該是撇下母子倆了,要不得是死了吧,兵荒馬亂的說不好,您說是不是。」

    「怎麼不報官抓了他們呢?」

    「嗨這小子打小沒爹,十三歲沒了娘,雖然整體和癩子偷雞摸狗,但根兒上不壞,我們這幫街坊們,最多抓住了揍丫一頓。」老闆笑嘻嘻的說著,低著頭收拾著鍋里的麵條。

    「這年頭,您這樣的好人不多了。」

    食客吃完了第二碗麵條,站起身來。面老闆受著誇獎,正樂呵著還想再說些什麼,抬起頭卻看到那食客已經不見了蹤影,桌上只剩下一個吃的乾乾淨淨的碗,和一塊銀元。面老闆瞪圓了眼睛趕忙跑過去收起了銀元,生怕被人看著,四下望望,他原本無精打采的臉上,樂開了花兒。

    今兒遇著財神爺了。

    虞小樓懷中抱著的油紙包里一直往出冒著香氣,聞得虞小樓直想流口水,他心想癩子總算有能耐了一回,拿回來的不是饅頭包子窩窩頭了。虞小樓又聞了聞這香氣,肯定是燒雞,沒跑兒,而且個兒還不小呢,再看看手裡的酒壺,滿噹噹的,虞小樓想想都樂得合不攏嘴。

    雖然一直惦記著手裡的這兩樣的東西,可是他的腳下功夫卻一直沒有停,輕巧的身姿好像長了翅膀,跑起來帶著風一般。虞小樓很小就注意到自己比別人能跑的多,別人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他卻覺得輕鬆的很。

    後來虞小樓懂了一些道理,他想老天爺總要給人一樣吃飯的本領吧,哪怕讓他當個賊,他也得跑的比別人快不是。

    虞小樓眼看著天色又陰沉了不少,估摸著也該回他和癩子說好的老地方了。癩子口中的『老地方』,實際上就是癩子他家,癩子的爹娘也不知道到底是何方神聖,某年某月的一天,癩子回到家,爹娘都走了,書信,口音也沒留下,就好像突然消失了,留下癩子一個,癩子每次提到這事,都會說他爹娘叫小鬼給帶走了,而每次虞小樓打心眼裡都不信。

    癩子家離那炸醬麵攤都沒一條街遠,這一轍也是癩子想出來的,每次得手了,癩子把這東西往虞小樓手裡一交,自己便回家等著,虞小樓帶著後面的追兵兜圈子,等這幫人追夠了,追累了,虞小樓就奔著癩子家去,雖然這策略看著簡單,卻是屢試不爽。

    虞小樓站在癩子家門口,警惕的朝周圍看看,確信了真沒尾巴,才敲起癩子家的門,兩短兩長,敲了三次。裡面也回應兩短兩長,也是三次,虞小樓露出個微笑,從旁邊的牆頭一蹬腿,翻了過去。

    這方法也是癩子想出來的,里外隔著門,外面的不知道裡面是不是自己人,裡面的也不知道外面的是不是自己人,萬一被人要挾著,指不定就要被逮住,所以癩子想出這一出來,哪怕確定裡面的人是自己人,也要翻牆頭進來,不能開門。虞小樓有時候也想,癩子哪來的這麼多鬼心眼。

    「可急死小爺我了,麻溜的開始吧,都餓的前胸貼後背了。」虞小樓翻過牆看著癩子便是直奔主題。


    兩個少年進了房間,房裡還有個少年正收拾著桌子,虞小樓看見他,晃了晃手中的燒雞,興奮的拿到了那個少年的面前。

    「小四兒,你看看你癩子哥今兒多他媽厲害,弄回來只燒雞!」

    叫小四兒的少年抬起頭,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笑嘻嘻的點了點頭,然後轉過頭看向癩子,投過去一個崇拜的眼神。癩子雙臂支在了胸前,故意做出一個不屑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揚了些。

    「這都不是事兒,那只要你說的出,就沒爺不行的。」癩子朝著小四兒說著。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你這可是頭一回弄回來的不是饅頭包子啊,有下回了再吹吧你。」

    「小樓,論拆台你肯定是頭把交椅。」

    癩子和虞小樓互茬著,逗的一旁的小四更開心了。小四兒年齡雖然和他們相仿,可是個子卻矮了虞小樓一截,又瘦又小,加上小四兒生的白淨的很,大眼睛雙眼皮,一對眉毛總是朝著眉心上翹,活生生一副收了委屈的樣兒。

    小四兒既沒癩子那般高大壯實,也沒虞小樓靈活迅速,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癩子和虞小樓也就從不帶他出去做『活計』,小四兒也就只在家收拾屋子。

    小四兒大概是虞小樓和癩子做過的最義氣的事兒了,小四兒之所以叫小四兒,是因為他是家裡的第四個,爹娘養不起了,賣給了人販子。小四兒不禁人瘦小,性格也內向,總被人欺負,人販子帶著小四兒和幾個孩子穿州過省,這幾個孩子就一路欺負小四兒,到了北平的時候,小四兒終於忍不住跑了出來,被虞小樓和癩子救了下來。

    可能沒爹沒娘的孩子總是互相同情,癩子和虞小樓不知道哪來的熊心豹子膽,人販子殺上門的時候,兩個人愣是靠著一根破木棍和一塊石頭,把人販子生生打跑了,倒是不他們打贏了,而是人販子覺得這倆混小子有病。

    那天虞小樓和癩子渾身是血的躺在癩子家院裡,小四兒看著他倆哭個不停,好像這輩子的眼淚都要流幹了,他倆卻樂了,笑的的像兩個傻子。

    虞小樓從燒雞上扯下來一大塊雞腿,塞到了小四兒的手裡,小四兒立馬就塞進了嘴裡。癩子也撕下來雞腿,塞滿了他的整張嘴。虞小樓扯著雞身子就是一口,抬起頭的時候,滿臉都沾滿了油。

    「虞小樓!你看看你那吃相,就沒出息你!呃!呃!」癩子一口雞肉沒咽下去,打起了嗝來,趕忙拿過那壺酒,喝下去了一大口,整個臉都漲紅了,只覺得嗓子裡著了火。

    「喲,還好意思說我呢,看你那樣,我來!」虞小樓搶過酒壺也喝下去一大口,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好像掉下去的都是帶著火的流星。

    癩子和虞小樓都互相憋著,誰也不認輸,兩個人的臉都扭曲了,跟鬼臉似的,小四兒在一旁樂個不停。

    「癩子哥、小樓哥,我聽人說,好酒要慢慢喝!」

    聽著這句話,癩子和虞小樓可算送了口氣,捂著胸口大口的喘著氣,兩個人似乎都不甘心似的,又拿起酒罈子,慢慢的喝了一口。

    這次沒那麼嗆口了,身子也好像暖和了不少,肚子裡也不是翻江倒海了,好像瓊漿玉露溫潤了肚子。二人相望點了點頭,然後都看向了小四兒。

    「小四兒可以啊,這都明白呀!你也喝點吧!」癩子朝小四兒豎起個大拇指,然後把盛著酒的碗遞給了小四兒,小四兒一個勁兒的搖頭示意他不喝,癩子才收了回來。

    兩個少年第一次嘗到了酒的好,酒壺見空,兩個人都紅著臉,搖搖擺擺的想要站起身,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癩子迷瞪著眼,搖頭晃腦的咕噥著:

    「虞小樓,咱不能當一輩子的小毛賊吧?」虞小樓不作聲了,他靠在牆上,恍惚的聽著癩子自言自語。

    「今兒偷個包子,明天偷個燒雞;今兒餓的嗷嗷叫,明兒吃的起不來,這樣不行不行」癩子一個勁的揮著手。

    「我都想好了!過兩年,我就去參軍!我要是不死,混好了,你和小四兒吃穿不愁!吃全北平最好的飯、睡最好的女人!」癩子一個今兒的嚷嚷著。

    「那您老得當多大官啊?起碼得是個大將軍吧!」虞小樓調笑著。

    「對!將軍!」

    「你丫別他媽睡覺呀!虞小樓!你有啥事是想乾的嗎?」癩子歪著身子扯了一把虞小樓,虞小樓眯著眼,一動不動,癩子推了他一把,他還是沒動,好像睡著了。

    「你呢?小四兒?」

    「我就想跟著你們!」小四兒每次和虞小樓或癩子說話的時候,眼睛都會眯成一條線,笑嘻嘻的樣子。

    「小四兒你丫長的真是俊,比大姑娘還漂亮!以後那些太太小姐,都得在你屁股後面捧著你!」小四兒又被癩子逗笑了,癩子也笑了,兩個人笑著笑著就沒了聲音,都睡著了。

    等癩子和小四兒都睡著了,虞小樓才睜開了眼,他壓根沒睡著,他只是沒法回答癩子的問題,他從來沒想過他要做什麼,他挪了挪身子,倚著門框,看著窗外的月亮,腦海里一直是癩子的問題。

    「你有啥事是想乾的嗎?」

    虞小樓正想著,一道黑影映在了月光下,一下子就竄進了他們的院中。虞小樓一下驚起,不敢發出任何動靜,他已經被嚇得醒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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