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酸甜

作品:《榮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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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寵記

    春眠不覺曉, 處處聞啼鳥

    她神色輕鬆, 語氣和緩,白皙稚嫩的小臉上, 大眼睛水汪汪的非常平靜。

    若不是剛才見過宗大太太,知道她快不行了,還以為她說的不過是頭疼腦熱的小毛病呢。

    這樣兇險的病, 呂家的救命方子,真管用?

    眾人心中猜疑,卻壓著性子,耐心等待。

    莊明憲坐在祖母身邊,老太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以示警告。

    胡鬧,淨會胡鬧,回去我再找你算賬。

    藥買回來了, 煎藥的時候, 莊書宗忍不住跑來問莊明憲:「明憲侄女, 剛開那方子真能治你堂嬸的膈噎症?」

    莊明憲搖頭:「錯了,宗堂叔,宗堂嬸這不是膈噎症。」

    莊書宗一驚:「怎麼不是膈噎症?」

    &老大夫說了, 絮娘這是脾胃虛弱不能運化水濕導致身體腫脹, 胎氣上沖, 血液上涌, 在脾胃之間結成腫塊, 導致吞咽困難, 吃飯就會嘔吐。」

    &也翻了醫書,醫書上也說,膈噎症就是這種情況,沒錯啊。」

    大夫最怕這樣的病患家屬,自己一知半解,還總是按圖索驥、生搬硬套,如果大夫說的跟醫書上寫的一樣,他們就信以為真,覺得這個是好大夫;如果醫書上沒有,或者有出入,就覺得這個大夫醫術不高明。

    其實給人治病猶如行軍打仗,千變萬化,不能紙上談兵。

    莊明憲不急不緩道:「張老大夫必定開了五味子來遏制胎氣上沖,又開了人參來給堂嬸補身子強壯脾胃,這方子堂叔必定也查了醫書,是沒問題的,對吧?」

    莊明憲一口說出張老大夫開的方子,讓莊書宗面露驚訝,自己並沒有說,她是如何得知的?

    他也是翻了很多醫書才看懂張老大夫開的方子的,若莊明憲僅僅憑藉他說的膈噎症就能猜到張老大夫開的方子,那她的醫術豈不是可以和張老大夫比肩?

    或者,比張老大夫更厲害?

    這個猜測讓莊書宗心頭一凜,跟莊明憲說話的語氣也變的比剛才更加鄭重:「是的,我查過醫書,方子的確是治療膈噎症,是對症的。」

    莊明憲反問:「既然是對症的,為什麼堂嬸反而越吃越嚴重呢?」

    對於這種喜歡翻醫書的人,就必須要從理論上說服他。

    這回輪到莊書宗語塞了:>

    他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既然莊明憲問了,是不是說明莊明憲知道原因?

    只要要能找到原因,絮娘豈不是就有救了嗎?

    莊書宗心中一陣狂喜,仿佛找到了妻子活命的救命稻草:「明憲侄女,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呢?」

    &因很簡單。藥方沒問題,吃下去無效,就說明一開始就診斷錯了,宗堂嬸患的根本不是膈噎症,而是壅閉症。」

    少女的聲音篤定而充滿自信,平靜的語氣遮不住她話語中的老練,仿佛她不是嬌養在閨閣中的天真少女,而是行醫多年,看病無數,手段高超的老大夫。

    辯症治病,是莊明憲的老本行,自然說起來頭頭是道。

    &必然想知道這壅閉症是什麼病?又是如何形成的吧?」

    不待莊書宗相問,她就繼續道:「壅,是上焦壅堵不疏;閉,是下焦閉塞不通。堂嬸的這壅閉症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至少也有一個半月了。如果我沒有猜錯,堂嬸兩三個月前就開始肚子不舒服,胎像不穩了。」

    &是如此!」莊書宗又驚又喜地看著莊明憲:「你堂嬸的確是兩個半月前開始見紅的,可後來請了大夫開了安胎藥就止住了血,保住了胎。只是沒想到身子卻腫脹得厲害,越來越沉不說,還吃不下飯,總是嘔吐。」

    他說什麼來著,這個侄女果然是個醫術高超的,竟然連剛開始發病的情況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絮娘有救了,他們的孩子有救了!

    &叔你說錯了。」莊明憲搖了搖頭,心中略一斟酌,最終決定把殘酷的真相告訴莊書宗:「堂嬸的胎沒保住,腹中的胎兒早在一個月半月前見紅的時候就已經是死胎了。」

    &說什麼?」

    這話一出,別說是莊書宗了,屋裡的其他人都嚇了一跳,皆是滿臉駭然地看著莊明憲。

    莊宗書則是臉色發白,雙唇顫抖,不敢置信。

    莊明憲並非剛剛行醫的小女孩子,她給很多人治過病,還經歷過大面積的瘧疾,見過慘狀比這個要可憐多了,早就練成她鎮定對待病患與病患家屬的心性。

    她輕聲道:「宗堂叔,我知道這個結果你難以接受,但事實是堂嬸腹中的孩子已經是死胎了,一個半月前落紅的時候下焦就已經閉塞不通了,由此判斷,孩子最少在兩個半月前就已經胎停死亡了。所以,堂嬸的身上才會發出青紫的顏色。」

    家屬有知情權,要不欺不瞞地將病情告訴家屬,這是師父教她的。

    短短一天,莊宗書的心情上下起伏太大,絕望的消息一個接一個。承受的打擊的太多,反而讓他知道絕望悲傷無濟於事,妻子還等著他救命,他必須要振作冷靜:「明憲侄女,你繼續說。」

    作為七房的頂樑柱,宗堂叔的心性果然堅強。

    莊明憲點了點頭道:「胎兒停止發育,堂嬸嘔吐吃不下東西,絕非胎氣所沖,而是堂嬸肺里生了癰腫,肺熱太過,造成結塞。肺部堵住了,氣機不暢,死胎自然排不出,又不能進食補充體力,自然越來越虛弱,時間久了,就釀成大患。這便是堂嬸眼下昏迷不醒的原因。」

    &剛才開的方子,可以清熱解毒,消除肺里的腫塊,這樣肺氣一開,堂嬸就能呼吸順暢,氣機正常運化,下焦的死胎也能正常排出來了。等上焦下焦都順暢了,這病自然就痊癒了。」

    她聲音不高,可眾人幾乎是屏住了呼吸在聽她說話。

    一字一句,都言之鑿鑿,並非胡謅的。

    這下子,眾人看莊明憲的眼光更加不同了。

    二房老太太醫術高超藏而不漏啊。

    老太太也懂醫理,聽了莊明憲的一席話,又接受到眾人震驚歆羨的眼光,臉上立馬露出幾分驕傲,脊背也不由自主地挺的直直的。

    她早就說過,安安最是個聰明的。

    她是讀書繡花不行,原來天分在醫術這裡。

    爹活著的時候,一直為她性子燥,不能繼承呂家的醫術而失望,如今看來,他們呂氏後繼有人了,醫術絕不會旁落了。

    老太太嘴角越揚越高,心裡十分欣慰。

    莊明憲卻不在意眾人的眼光,她只在意自己究竟能不能說服莊書宗:「宗堂叔,你還有哪裡不明白的,儘管問我。」

    &明白了。」莊書宗正色道:「我這就去給你嬸嬸餵藥。」

    莊明憲最怕他因她年紀小輕視她,冥頑不靈,見他願意用自己開的藥,不由鬆了一口氣:「服藥後堂嬸會產下死胎,她現在昏迷著,找個穩婆幫忙會保險一些。宗堂叔,雖然這次孩子沒了,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治好宗堂嬸,你們以後還會再有孩子的。」

    莊宗書點點頭,去廂房看妻子去了。

    莊書宗給昏迷的宗大太太餵下兩劑藥,他寸步不離地守在宗大太太身邊,到了傍晚,宗大太太果然發作,在穩婆的幫助下,產下一個已經腐爛的死胎。

    也就是說,莊明憲是對的,錯的那個是張老大夫。

    病人已經沒救了,他都已經蓋棺定論了,她竟然還敢去診治。

    她就不怕沒治好,被七房的人忌恨嗎?就不怕壞了自己的名聲?就不怕惹禍上身?

    張老大夫隔著人看向莊明憲,那女孩子神色淡淡的,平靜的不得了,好像這並不是人命關天的大病,不過是無關緊要的癬疥之疾。

    她怎麼敢?

    誰給她的底氣?

    她到底想從這裡面獲取什麼好處?

    &父、宗堂叔,堂嬸已經這樣了,河間府的大夫都不願意接手,張老大夫也說束手無策,不如我看看吧。若是看好了,便是我跟堂嬸有醫緣,若是看不好,那也是命中注定如此。」

    莊宗書「騰」地一下子走到莊明憲面前,帶著希冀看她:「明憲侄女,你手裡是不是有奇方?」



121.酸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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