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暴雨

作品:《求神不如求我

    朝南悻悻道:「是與大人無關,只是我方才路過趙府門口,瞧見趙家二姑娘與趙家老爺似乎要出門,那位蕭公子也來了。趙二姑娘讓蕭公子一道上了馬車」

    他說罷,看見自家大人臉色越來越難看,趕緊放下藥碗,退下了。

    朝南走後,霍憑景將那碗苦藥喝了。

    今日是她母親忌日,她要與父親一道去法緣寺給母親燒香祈福,請法師做法事。此事趙盈盈與霍憑景說過,但霍憑景不知道,原來她的未婚夫也與她同去。

    趙盈盈性子一向大大咧咧,想來記仇也不會太過,生了幾日的氣,今日也該原諒未婚夫了。她要與她未婚夫一道去給亡母祈福,這是理所應當的事。

    只是

    霍憑景長眉微低,從袖中拿出那方白色絲帕,指腹摩挲著絲帕一角,低頭嗅了嗅。絲帕離開主人之後,香氣一日日地淡了。

    咚咚咚——

    叩門聲再次響起,朝南猶豫的嗓音在門外傳來:「大人」

    「又有何事?」霍憑景語氣有些不耐煩,以為朝南又要提趙盈盈的事。

    朝南聽見霍憑景這不耐煩的語氣,聲音愈發低下去:「是那個刺客,他願意開口了。」

    霍憑景眸色微變,他已經許久沒關心過這個刺客了。

    「那便去聽聽,他肯說些什麼。」

    霍憑景戴上面具,與朝南朝北一起去了那處關押刺客的廢棄宅院。刺客日日受刑,已然非常狼狽,雙目早沒了先前的光彩,見霍憑景來,勉強才睜開眼。

    霍憑景修長手指輕叩在桌面上,一下一下,饒有興味:「說說吧。」

    他想知道的事有兩件,解藥,以及幕後主使。

    刺客聲音虛弱,微微顫抖著:「玉黃泉乃天下奇毒,沒沒有解藥。」

    霍憑景動作微頓,狹長鳳眼微抬。

    沒有解藥

    他自然是不信。

    「看來你的骨頭還不夠軟啊。」他聲音沉沉的,帶著無盡的寒意。

    那刺客抖了抖:「不,我說的是是實話,此毒的確沒有解藥。至於你想知道的另一件事,是是瑞陽王。」

    「哦,瑞陽王?」霍憑景重複一遍。

    這答案倒不算太意外,也有幾分可信度。

    瑞陽王乃小皇帝的舅舅,太后的親哥哥,先帝死後,瑞陽王一黨一直想將朝政把持在自己手裡,可惜有一個霍憑景在,他們沒成功。如今這朝堂,還是霍憑景說了算。若是霍憑景死了,對瑞陽王自然有利。

    刺客說罷,看向霍憑景求饒道:「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求求你,放我一條生路。」

    霍憑景忽地輕笑一聲:「我可從沒說過,你說了實話,便會放你一條生路。誰不知曉,我霍憑景一向是睚眥必報。」

    霍憑景給朝北使了個眼色,朝北便一刀抹了那刺客的脖子。

    霍憑景看著刺客的屍體,起身道了句:「蠢貨。」

    他都做這刀尖舔血的勾當,竟還有這般天真的想法。又或許,是他太過軟弱,畏懼死亡。可死亡哪有那樣可怕?

    還是晌午時分,霍憑景從廢宅出來時,日頭照在身上,有一瞬晃到他眼睛。

    不知為何,他想到趙盈盈。

    她也很愚蠢,很天真。

    霍憑景心底那點煩悶更旺盛,好似一團微弱火焰被澆進一滴油,轟然一聲燒大了。

    若是沒有解藥,那她身上的香氣為何能讓他好受?

    她身上的香氣,她未婚夫也會聞到吧?日後,她的未婚夫亦會如同他夢裡一般,與她頸肩相纏。

    霍憑景胸口微微起伏著,手中指節微曲。

    他竟覺得,有幾分難以忍受。

    霍憑景倏然看向朝南,想到朝南曾說過的一句話,若是他想對她強取豪奪

    朝南無端被霍憑景瞥了眼,轉瞬之間已經將這幾日自己做了什麼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而後反思,他最近有做錯什麼事嗎?

    好像沒有吧,大人怎麼用這種眼神看著他。

    朝南看向朝北求助,朝北只默默轉過頭,只當什麼都沒看見。

    朝南:

    好在片刻之後,霍憑景什麼也沒說,移開了視線。

    朝南如釋重負鬆了口氣。

    待回到小院,院中安靜,只清風徐來。隔壁院子裡亦安靜著。

    霍憑景看了眼那堵院牆,忽地想,趙盈盈此時應當已經在法緣寺了,她或許正在佛祖跟前虔誠地祈禱著,正如在他面前一般。

    她會祈禱什麼呢?

    祈禱亡母,祈禱與未婚夫日後婚姻和睦?

    霍憑景收回視線,轉身進屋。

    -

    蕭恆上了馬車後,與趙茂山見過禮:「伯父。」


    蕭恆看向趙盈盈,笑容溫柔:「盈盈,你還在生我的氣麼?」

    趙盈盈不看他,只別過臉,挑起簾櫳看窗外。

    趙茂山看趙盈盈如此,有些不悅:「盈盈,你怎能如此沒禮貌?蕭公子在與你說話。」

    趙盈盈這才不情不願地看向蕭恆,答了一句:「沒有。」

    她嘴上說沒有,但語氣硬邦邦的,顯然與這句「沒有」背道而馳。

    蕭恆笑了笑,伸手牽住趙盈盈的手,哄道:「當日的事,是我不對,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他放低姿態,眉目間儘是寵溺。

    趙盈盈一向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又已然生了幾天的氣,不由得有些心軟,道:「我已經沒有生你的氣了。」

    蕭恆見她態度軟和不少,心下明了,笑以更深:「我就知道盈盈最好了。」

    趙盈盈輕哼了聲:「那可不,能娶到我那是你的榮幸。」

    蕭恆忙點頭應是:「當然,我榮幸之至。」

    趙茂山看著他們和好,心中也是欣喜,瞧著小輩間的打鬧調情,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年少時與梁氏在一起的日子,一時頗為感慨。

    法緣寺在湖州城郊外,在湖州城頗為有名,湖州城有頭有臉的人家,幾乎都常來此捐香火錢,或是為家中故去的親人做法事祈福。趙家馬車停在寺外,幾人下了馬車,進了寺中。

    趙家也算法緣寺的常客,負責接待的小沙彌認得他們,為他們領路。

    「幾位施主,請隨我來。」

    法緣寺香火旺盛,寺門氣派,香客們絡繹不絕。寺廟裡飄散著香火氣息,一進來,人心也仿佛跟著靜了。趙盈盈抬頭望了望天,想起自己已經不記得模樣的阿娘來,心底那點輕微的傷感霎時間漫了出來。

    法緣寺中屬靜慧法師最為有名,每年想找靜慧大師做法事的人只多不少,靜慧法師每日又只願做幾場,有時是沒空的,差點趙盈盈便沒能約上。還是蕭恆給她想的辦法,托人給約上了。

    想到這裡,趙盈盈偏頭低聲對蕭恆道了句謝。

    蕭恆只笑說:「盈盈的事,便是我的事,你我之間,又何必言謝。」

    趙盈盈聽著這話,忽然又覺得自己好像真有點小氣,蕭恆待她的確很好,挑不出毛病來。

    她垂下腦袋,抿了抿唇。

    幾人跟著小沙彌到了做法事的殿堂,趙盈盈拿出事先抄好的經書,交給法師身邊的小沙彌,與趙茂山一道跪坐在蒲團上,專心為亡母祈福。

    她在心裡默默與阿娘說了許多話,說阿娘放心,不必為她擔憂什麼,又說起她近來發生的高興的事。她其實不記得阿娘什麼樣子什麼性格,只是從下人們和爹爹的言語中猜想,她阿娘是個很溫柔很好的人。

    這場法事持續兩個時辰,結束時,竟風雲突變,原本還陽光明媚的天氣,陡然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香客們都擠進大殿裡來躲雨,霎時間變得更為擁擠。

    趙盈盈被擠得往旁邊挪,蕭恆見狀,伸手摟住人,往自己懷裡帶了帶。趙盈盈頓時身形僵住,極力想從他懷裡跳出來。

    可空間不允許,她便強迫自己忍住了,又想,左右她與蕭恆明年就要完婚,親近一些也沒什麼。

    她在心裡暗暗想著,鼓起勇氣伸出手,環住了蕭恆的腰。

    蕭恆察覺到她的動作,臉上閃過一絲喜色,將她摟得更緊,道:「雨下得太大了,恐怕一時半會兒不好下山。伯父,盈盈,不若咱們在寺中用頓齋飯,等下午雨小一些,再下山吧。」

    趙茂山對蕭恆的提議點頭贊同:「賢侄說得有理。」

    三人便在法緣寺用了頓齋飯,暫做休息,等待雨停。

    可雨只大不小,絲毫未見減小,一直到黃昏時候,還是如此。

    趙盈盈撐著下巴,看了眼昏沉的天色,道:「看來今天是下不了山了。」

    蕭恆不知想到什麼,笑了笑道:「若是下不了山,咱們今日在法緣寺留宿一晚也無妨。」

    趙盈盈對這倒是沒什麼意見,左右不過住一晚的事。她注意力在別的地方,今日香客不少,都被雨困住了,這麼多人,也不知法緣寺能不能住下。

    法緣寺設有款待香客的廂房,平日裡夠用,今日是不夠的。不過蕭恆是太守之子,在湖州城內算得大富大貴的權勢,他們三人還是有廂房可住。

    雨仍一直下著,世上旁的聲響都被這嘩啦啦的雨聲蓋住。廂房條件簡陋,屋子裡無端漏著涼嗖嗖的風,雷聲光影慘然地映在窗紙上,看得人心裡害怕。

    趙盈盈吞咽一聲,抱住胳膊。紅棉去領素麵,這會兒只有她一個人在房裡。

    忽地門被人敲響,趙盈盈嚇了一跳,上手去找腰間那串鈴鐺,搖動起來。

    嗚嗚嗚,月神大人保佑,妖魔鬼怪快離開。

    下一瞬聽見門口傳來熟悉的嗓音:「盈盈?是我。」

    是蕭恆的聲音。

    趙盈盈心安了安,開了門,看見蕭恆站在廊下。

    「怎麼了?」她問。

    蕭恆道:「我瞧打雷打得厲害,怕你害怕,來陪陪你。」

    -

    霍憑景聽著雷雨聲,有些走神。

    朝南推門進來:「大人,您的藥。這雨下得可真大,還打雷。」

    霍憑景想,下這樣大的雨,趙盈盈恐怕今夜下不了山。

    她與她的未婚夫留宿山上,這樣電閃雷鳴的氣氛,正適合郎情妾意。一個說害怕,一個便順勢安慰人,說別怕。安慰著安慰著,難免不會抱在一起,再順勢發生一些旁的什麼。

    朝南忽地驚呼一聲,看向霍憑景手中碎裂的藥碗:「大人」

    他捏碎了手中的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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