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傾城之貌,傾城之命

作品:《洪荒第一美人

    &德經》有雲,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傳說宇宙是有形之界,世上還有一無形之界——那世界鍾靈毓秀,人傑地靈,它叫做傾城。

    傾城、宇宙彼此隔絕。而傾城裡卻流傳著一卷繪宇宙愛情的畫。

    那畫卷名——《夢華錄》。

    ·

    維國,如塵碧所畫的那樣唯美。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維國城樓上朱漆匾額,其次是熏華花。熏華花朝開夕落,城牆的磚縫中開滿今朝的熏華,城下遍地落滿是昨夕的熏華。

    維國,顧名思義,就是維護國家、唯有國家之意,就像女媧族使命要守護蒼生一樣,他們的帝君生來就是要維護維國的。

    是的,我到了,這座他守護著的國度。

    塵碧曾驕傲告訴我,姑射島到維國很遠,但藉助青龍神獸的腳力只需花上半天時間,這世上飛翔速度最快的便是青龍。

    但我打破了青龍的記錄,我駕雲到此,僅用了兩個時辰。

    今日是冬至。在女媧眼裡,萬惡的佛魔將於今日在弱水之畔重生;對於魔族姜後而言,卻是她愛女與維國帝君大婚的日子。

    於情於理,我都更應該去降妖除魔,而不是參加什麼勞什子婚禮,我選擇先到維國,因那婚禮並不單純。

    姜後的女兒靈眷,是我最要好的師妹,姜後的女婿淵淳帝君,是我深愛的男人、我腹中骨肉當仁不讓的親爹!

    說他二人成親,我不信,死也不信。

    ·

    我是伏羲女媧之女,神號姑射。伏羲女媧因功德而馳名六界,而我自生來便名揚八荒,並非因我的家族,而是我不凡的命格。

    傾城之貌,傾城之命。

    襁褓嬰兒能威脅到一個王國的存亡,這種言論實在荒誕。

    但沒有誰覺得它荒誕,只因下這個結論的便是我的父神伏羲,八卦宿命論最權威的代表。

    伏羲乃東方青帝,我這命格恰與他相剋,女媧為化解此劫,將我棄於大荒一處山中。

    那山里住著神獸青龍,叫做龍山,是太陽月亮落下的地方。

    我被山裡的神嫗撫養長大,神嫗教我武功,對我的憐惜程度,就連她親生兒子也很眼紅。眼紅歸眼紅,但她兒子也將視我如胞妹,故此我不喚他師兄而是哥哥。

    龍山的那些年裡,我雖被遺棄,但生活得一直很快樂。

    成日想的不過是怎麼應付功課、如何捉弄師父,以及探索的早上吃什麼、晚上吃什麼,今天去哪玩、明天去哪玩等問題。

    百花仙子生辰時,她就請我們幾個姐妹一處喝酒,興起時,索性拿出了姻緣花簽請大家抽著玩。

    我抽得一支簽——藍花楹,寓意不佳。

    我耍賴重抽,抽到的是梔子,寓意讓我很滿意,雖然百花仙子說重抽是不靈的。

    靈不靈我不曉得,但同年的夏天,我遇到了命中注定要彼此牽絆的他。

    那年我十六歲。遍野布穀鳥聲,滿山覆盆子。師父閉關、同門午睡,我披著一頭將干未乾的頭髮在山裡采果子。

    女媧趁此良機想帶我回崑崙,伏羲早在十年前封印佛魔而亡,可見命運多麼強悍,就連他們那樣的神靈也奈何不得。

    為了蒼生,她終於想起我來,希望得到我的力量共同對抗佛魔。

    我不肯,可我打不過她。

    正彷徨之際,但見一人持一柄白底青花的神劍從天而降。衣袂如空靈的蒼穹,那人護我在懷:「龍山的悅知愛神將龍山託付給我,就是連土帶人的交給我,娘娘要是能耐,便連人帶山移走!」

    女媧那樣的神靈他都視如無物、那樣的神靈都拿他沒轍。

    他的眼神讓我覺得這世上從沒他忌憚的東西,包括我生來就要對抗的佛魔與宿命。

    理所當然,我愛上了他。

    而他,我愛上的這個人,尊號淵淳,名喚塵碧,維國帝君。

    不得不服,伏羲算命真的很靈。

    ·

    天上的雲都盡數染成緋紅色,鋪陳大片。

    熏華花如火鋪天捲地,城裡繚繞的靈氣魔性仙氣妖氣並作一團被喜氣調和。

    那喜氣來自於百丈城牆之上,那雙大紅喜服的璧人,他們並肩對著來客點頭微笑。

    模樣這般登對、情感這般默契的新人,我從未見過。

    我拽了旁邊的迎客侍女:「那城樓上穿喜服的男子不是淵淳、不是塵碧對不對?他從來不穿紅色的衣裳!」

    侍女一笑:「仙友真是說笑,我們帝君確實愛穿碧綠衣裳,但大喜之日豈能不穿紅呢?」

    我手一軟,差點將手中伏羲琴砸在地上:「那他身邊戴著面紗的也不是靈眷對嗎」

    侍女掩嘴笑:「就連人界都曉得,配的上淵淳的帝後人選除了靈眷公主還能有誰?」

    靈眷與我自小一處學藝一同長大,我們再親密不過;而塵碧的模樣我畫過無數遍,任是一片一角我也辨認得出,我只是不願意去相信,所以寧可懷疑自己的眼睛。

    我抬起頭,眼淚落下,驚得城上的熏華花也朵朵砸下,我沒有勇氣再看,也不敢再哭,閉上眼睛卻看見那些過往如潮水滾滾而來。

    ·

    那夜月色入戶,樹影搖曳,隱約潮起潮落聲。

    這是我的新住處——姑射島。

    而我從小生活的龍山,已經毀了。

    她毀在百年前的除夕夜、毀於魔族姜後之手。姜後認為是我搶走了靈眷的心上人,趁虛打入龍山,哥哥為救我慘死,而我被姜後困在一處無人之境。

    塵碧找到我的時候,只是抱住我:「你師父瘋了,龍山散了,別怕,你還有我,而你失去的,我都會給你的。」


    門扉扣響打斷我的思緒。

    塵碧推門而入。他腰間纏了個蝴蝶結走到我面前,模樣十分滑稽。

    從前哥哥哄我開心時曾問我,想要什麼。我說,什麼都不想要,除非把塵碧紮上蝴蝶結送給我。

    如今,他死了,這一切卻成了真。我勉強一笑。

    塵碧坐到我身邊,替我擦了去淚:「不是想學法術找姜後報仇嗎?我親自教你一個法術可好?」

    我止住哭:「你也就只能教我一個不分性別的丹青,那些法力高深的男子修的法術我不學,也學不會!」

    &兒我要教你的可是你們女媧族的法術。」

    &又騙我,女媧族的法術我都會!」然而我見他自信的樣子便不覺動搖,只怕師父講課時我漏聽了也不一定,嘴裡卻依舊不依不饒,「你一個男的還能會女媧族法術?我不信!」

    &看你是孤陋寡聞,沒聽你師父說吧。」

    &且說說,你能教我什麼?」

    &人!」塵碧笑答。

    我瞠目結舌:「是,用造物鞭嗎?」

    &是,你又跟我裝蒜。」

    我說:「我理解能力不太好,會錯意就不好了。你說的是……」

    沒等說完,我嘴已被封住,我嗅到他身上那股讓我安心氣息,良久,他放開我:「那這樣你明白了嗎?如果你還不明白,聽好了,我愛你。」

    可是,那個男人,今天卻要娶別人。

    ·

    我安撫著微微起伏的肚子,問侍女:「他要娶靈眷,那我呢?」

    侍女覺得好笑:「姑娘竟如此傷懷?姑娘傷神也不足為奇,帝君大婚,八荒里多少姑娘因此黯然神傷呢?」

    她終於把目光從城樓移到我臉上,笑意僵住,許是認出我來:「姑娘莫非是……」

    我喚出伏羲琴撥出一個調子,幻化出漫天飛雪,打斷她:「搶婚!」

    說著變出一根樹枝,在城下雪地里勾勒。

    枝頭畫出一泓清泉,一處茅檐。

    維國子民城上圍觀,無不稱道:「那姑娘的丹青畫倒有帝君的風度,在雪裡作畫,我還是第一回見呢!」

    我繼續畫,我還要畫出那個帝王、那個美人,紅衣配白雪!

    靈眷終於開口:「師姐,起初我祝福你,這是他的選擇,靈眷不求你祝福,只求你不要干涉。是我們虧欠了你,你要什麼我們都能給你,佛魔,我們也可以幫你除。」

    如今我沒有想要的了,但我原本想要的也只有他。我曾因命運痛恨帝王,曉得塵碧是帝君後,我對他的喜歡不減反增,只覺不盡然是最是無情帝王家,更多的是自古帝王多寂寞。

    我還遙想過他獨立城樓於萬人中央卻更加孑然且絕頂蒼涼的樣子,倘若能有一個美人與他並肩俯瞰江山,茫茫江山之空虛、杳杳時空之孤寂也能盡數化為劫灰。

    只是帝王還是那個帝王,江山仍是那片江山,美人卻不是那個美人。

    他說,他要娶的女子應該無所不能,他不會要會,這叫互補,他會的要會,這叫替補。

    為了這句話,我拼命變成那種女子。

    靈眷不會丹青、彈不來好聽的曲子、做不出美味佳肴,也沒有他的孩子,可她依然站到他的身旁,看著他。

    淵淳走到我跟前,面無表情:「回去吧。」

    &個男人許諾我,會給我這樣一個家。」我想笑得動容點,沒奈何眼淚滾了下來。

    淵淳嘴唇張了張,什麼也沒說。

    我以為我會面對一個長長的解釋,最後竟是無言以對。

    我拽住他的袖子,「為什麼?」

    他回頭指著城上高懸的匾額,道,「因你傾城。」

    我說:「你再說一遍。」

    他緩緩道:「因傾城。」

    &說一遍。」

    他堅定道:「傾城。」

    &果你告訴我,你愛的是她,我絕不會糾纏你的。你如果告訴我,我不會的。」

    我告訴他,也告訴自己。

    不管順從或者反對,今日,註定要了斷,我繞開他,埋頭勾畫屋外那株藍花楹,畫完它,一切才算完結。

    淵淳擋到我即將下筆的地方,低聲道:「別畫了。」

    從前他說,我就執行,這次我沒理他。

    他握住我的手往旁邊一推,怒道:「別畫了!」

    我跌坐在地上,下身的不住的湧出血,周遭的雪紅成一片。

    他那雙手曾教我作畫、擁我入懷,今次,葬送了我們的孩子。

    &人,將她帶進城好生照料。」那血像一面鏡子,照清他的模樣,他淡漠如初的表情:「你因我傷,我會負責醫好你,算是扯平了。」

    好一句,算是扯平了。

    我覺得有些疼,那種滋味讓我有生之年不願想起,就算是多年後我重生遺忘這段記憶,作為旁觀者還覺得入骨髓,入魂靈。

    侍女奉命過來摻我,但都被我拂袖揮開了。

    我想說很多。

    不管是淵淳或塵碧,我都是愛的,愛入骨血。

    從前我最愛你,如今最恨你。

    我縱身躍上雲層上站定:「淵淳,情之一物,哪裡能扯平的?又何須真的扯平?你維你的江山,我做我的美人,自此江山美人,兩不相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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