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二更合一)

作品:《滿級天師是貓咪[玄學]

    每周六午後,是南城最有名的天辰寺宣講佛法的日子。

    從中午的飯點開始,寺廟外的天橋就開始集結人流,一波一波往廟裡涌。

    虞妗妗帶著兜帽,裹挾在人流中往前走,臉色有些臭——她不喜歡和人類貼得太近,更何況是陷入人山人海。

    按理說佛家經文晦澀難懂,對大部分人來說就像催眠曲,除了虔誠的佛教徒,來往香客也只會在宣講大殿外駐足片刻,滿足好奇心後便會離開。

    往期宣講日裡,也絕沒有這麼多的人。

    不過今日

    「天老爺要被擠死了,怎麼這麼多人?」

    「今天是惠塵法師親自宣講,這位可是天辰寺的老方丈,有名的大師!我們一家子從隔壁市專程開車來的」

    「前面的走快點,去晚了宣講殿裡就沒位置了!」

    「」

    嘈雜的人聲此起彼伏,聽得虞妗妗幾乎要炸毛。

    她動用了些小手段,乘著一股細微的氣流,靈巧穿過人群來到宣講殿,尋了個柱子後頭沒什麼人的地方呆著。

    兜里一震,虞妗妗掏出手機——是祝檀湘上一個淘汰的舊物,拿給她用了。

    有人給她發了消息。

    她點擊查看,由於手機型號太久很是卡頓,藍瑩瑩的屏幕上信號轉了十來秒。

    虞妗妗也不急不躁,臉縮在兜帽里盯著旋轉的信號標看;

    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瞼下透出一片陰影,反襯著手機光的瞳孔不知是不是角度問題,不僅瞳仁窄長,連瞳面都清澈得像琉璃。

    信息加載出來,發件人是付清好。

    付清好:「妗妗我下課了!!現在過去行不?」

    虞妗妗埋頭打字。

    她手指纖長而白,打起字來卻僵硬無比,每一個字母都要找半天,連唇瓣都不自覺用了些力抿著,擠出柔軟的唇珠。

    慢吞吞打完,她發送過去:「別來,不在家,等晚上。」

    也就在這時,本就不安靜的殿內掀起一陣喧譁。

    虞妗妗把手機丟回兜里,抬頭看去,只見一群身著法袍的和尚從殿側進入。

    後方八名灰袍和尚,再往前的兩名和尚明顯上了年紀,身著土黃色袈裟。

    他們的最前方是個身形微僂、腳步沉穩的老者,著一襲明黃交錯赤紅的袈裟,紅色錦帛上繡著縷縷金色佛紋,走動之時恍若金雲在其身上流淌。

    很顯然,這為首的老和尚就是天辰寺的方丈:惠塵法師。

    此時約莫四點,宣講大殿內外站滿了人。

    惠塵法師抬手一壓,伸著頭探看的眾人只覺得心中一肅,殿裡的聲音在幾秒內歸於安靜。

    老方丈揚起垂眼,目光在大殿內掃視一圈。

    站在角落的虞妗妗感受到投來的視線,心中異樣,下意識往柱子後頭藏了藏身形,眉心微蹙提起警惕。

    這個惠塵法師和外頭天橋上擺攤的可不同,應該真有本事。

    在他身上,虞妗妗久違地感覺到了壓迫感。

    恐怕他也發現自己了

    一聲輕咳,惠塵法師開始致謝、簡短介紹今日的宣講,他聲音頓了頓,又意味深長道:

    「老衲知道,今天來到這裡的諸位中不只有同道中人,但我佛慈悲,普渡天下眾生,心向善者皆為本寺的客人。」

    虞妗妗耳朵尖一抖,輕皺了下鼻尖。

    她心裡清楚,惠塵法師這話是在點自己——或者說在點目前混跡在佛堂之中的、像她這樣不屬於人族的精怪靈物。

    她能嗅到空氣中有熊的蠻氣、雀鳥的翎息

    這偌大的佛像腳下,至少有十數個偽裝成人的精怪,混跡在人類中。

    實際上無論是佛家還是道家,修行到深處都是在溝通天地,提升己身。

    佛經和道法之中,都蘊含著濃厚的能量,對於沒有門派和路數的精怪靈物來說,二者區別不大。

    所以不少成了精的靈物都喜歡往道觀和寺廟附近鑽,或蹭一蹭說經講法的好處,或偷點香火功德。

    尤其是惠塵法師這樣的佛門大能,對佛經的理解程度遠非普通和尚可比,聽他一場經,定會對修行有益!

    否則虞妗妗也不會違背本性,跟著人流進入寺廟。

    好在惠塵法師看破不說破,容許了各路靈物混在殿內。

    很快,悠悠經文迴蕩在殿中。

    裊裊香火在大佛腳下瀰漫,佛像以慈容目視腳下眾生,仿佛也給正中蒲團坐著的惠塵法師渡了層金光。

    嗅著佛堂內的檀香、汲取著殿內流動的能量,虞妗妗像只被順著毛擼的貓貓,帶著銳色的面龐舒緩。

    她靈魂深處的裂縫在被修補,痛苦也有所減輕。

    這趟來得不虧。

    傳經至尾聲,虞妗妗忽得擰了眉頭,目光凜凜環顧大殿。

    有什麼讓她很是不喜的傢伙混了進來。

    空氣中流動著細微的氣息,是股子狐騷!

    所有的動物類中,虞妗妗對虎豹還算看得上眼,喜食魚類,不喜犬族,其餘無感;

    唯厭狐族。

    入眼都是烏壓壓的人腦袋,虞妗妗沒瞧見可疑的角色。

    她忍了一會兒還是忍無可忍,對著殿中盤坐的惠塵法師恭敬一揖,步履輕巧地離開了宣講殿。

    因動作太輕,沒引起任何人注意,唯有還在講經的老者略一抬眼。

    離開天辰寺時已是傍晚,天際殘陽如血。

    提前知道了4月17日的今日就是死劫,付清好在學校根本坐不住,中途又給虞妗妗發了幾條消息。

    她現在才來得及看,見最後一條說:「妗妗我心裡慌得很,還是去你家門口等著你吧!」

    虞妗妗心道一句『膽小』,卻是加快了回程的速度。

    剛剛走到熟悉的街巷口,她駐足停步。

    不遠處的林蔭下,不知等了多久的付清好蹲在離家門不遠的地上,手裡拿著一根火腿腸,周圍或近或遠、圍聚了六七隻花色各異的流浪貓。

    此時她正一邊『嘬嘬』有聲,一邊將食物掰成小塊,引誘貓貓們靠近自己。

    但饒是如此,真正湊在她掌下吃東西貓貓僅有一隻,是只體型最小、毛色黑白相間的貓貓,正埋頭狼吞虎咽吃得香甜。

    其餘四五隻流浪貓並非不想吃,而是懼怕著什麼東西一樣,不敢吃。

    盯了許久,流浪貓中體型瘦長、毛髮又髒又潦草的玳瑁蠢蠢欲動,向前探出步子。

    它那雙貓眼死死盯著付清好手裡的火腿腸,壓低前身緩步靠近,動作小心翼翼。

    就在這玳瑁已經湊到黑白貓的身後,想要分一杯羹時,變故突生!

    只聽「喵嗚!」一聲利叫,一道淺金色的影子驟然從側面躥出——是只行動矯捷的漂亮橘貓;

    也是除了正在進食的黑白貓貓外,靠付清好最近的貓咪。

    它剛才沒在進食,而是懶洋洋趴在地上為自己舔毛,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甩著。

    誰能想到看著歲月靜好的橘貓,在威嚴受到挑釁時,竟會如此兇悍!

    它速度太快,氣勢又凶,撲到試圖偷食的玳瑁身上就是幾爪子。

    眨眼間兩隻貓貓就嘶叫扭打在了一起,貓毛亂飛,把付清好嚇得驚呼一聲,連忙往後退。

    兩貓相鬥,玳瑁體型大本該占據上風。

    但它皮包骨又毛色黯淡,顯然混得不好,體力不足三兩下就落了下風,被按著腦袋打。

    反觀那隻小橘,橘黃毛色如雲霞渲染,四肢結實而不肥,貓眼清澈又機靈,還有一張虎頭虎腦的圓圓包臉,好看得緊,根本就不像是流浪貓。

    玳瑁不夠靈活,幾次抓撓撕咬,都只抓掉了對方幾撮絨毛。

    倒是那小豹子一樣的橘貓凶得嚇人,爪爪撓到它身上,給它添了幾道血口子!

    很快玳瑁的躍躍欲試就以慘敗告終,它叫聲變得痛苦、開始求饒,顧不得尊嚴腳底打滑扭頭就逃。

    勝利的小橘還不滿意,哈著氣追在落荒而逃的玳瑁身後咬。

    直至將玳瑁趕得沒了影,它才踩著貓步重新回來,嘴角還沾著一縷咬掉的玳瑁貓毛,活像是打了勝仗、拿著戰利品得瑟的將領。

    周圍的流浪貓見狀更加懼怕,都不由自主地往遠了退步,哪裡還敢爭食。

    一眼看去都怪可憐的。

    橘貓甩著尾巴,重新走到付清好跟前,伸出前爪壓著身體伸了個懶腰。

    它抖抖腦袋,又懶懶瞥了一眼付清好、和她腳邊還在埋頭乾飯的笨蛋貓貓,重新臥了回去,伸出爪子細細地舔。

    付清好後知後覺,橘貓這是在替這隻黑白貓咪互食呢!

    她哭笑不得:「小橘你也太霸道了吧,只准自己和小夥伴吃。」

    因著避開了『戰場』,她原先蹲著的地方空了下來,能看到地上已有好幾個已被吃空的腸衣、貓條袋子——這些都是橘貓之前吃掉的。

    在巷口觀完戰的虞妗妗輕嗤一聲。

    她自然認出了那隻爭強好鬥的橘貓,就是這段時間鬼鬼祟祟往祝檀湘家門口丟死老鼠、死蟲子的罪魁禍首。

    看樣子這片區域的是它給自己劃分的『領地』。

    任何一隻試圖挑釁它、侵占它領地的貓,都會被它以雷霆手段震懾打跑——包括她虞妗妗。

    那些死物,就是來自橘貓的『威脅警告』。

    貓的五感敏銳,捕捉到這聲嗤笑,臥在地上的橘貓耳朵一動,支棱起身。

    原本它還遊刃有餘懶散自在,當看到似笑非笑的虞妗妗的瞬間,渾身貓毛炸開跳了起來,喉里『嗚嗚』地啞聲叫著,呲著牙弓著身往後退步。

    發現橘貓的變化,蹲身給黑白貓貓餵食的付清好茫然抬頭,看到了虞妗妗。

    她舉起一隻手狂揮:「妗妗!」

    虞妗妗略一頷首,抬腳走了過去。

    她每靠近一步,橘貓的威脅嗚咽便大一分,貓瞳縮成一條細縫連連後退。

    饒是忌憚成這樣,橘貓也並未扭頭就跑,視線還時不時地往付清好腳邊瞥,叫聲愈發急切。

    它在擔心自己的同伴,呼喚它走。

    「咪嗚?」黑白貓咪軟軟叫了一聲,懵懂抬頭,終於意識到了周遭環境的變化。

    這是只黑白布偶,看體型可能還不到一歲,毛髮微長卻不誇張,只是蓬鬆並不笨拙。

    其毛色純粹,黑是黑白是白,臉型是純種的楔形,側面看像一團包子憨態可掬,貓眼澄藍如湖泊,鼻頭嘴巴都粉粉嫩嫩;

    絕對是只被棄養的寵物貓。

    此時笨蛋布偶嘴角的絨毛沾著碎屑,兩隻前爪爪內八,昂著漂亮小臉呆兮兮地看看付清好,聽到同伴的叫聲,扭頭沖它歪歪腦袋:「喵~」

    橘貓氣得跳腳,偏又忌憚虞妗妗不敢靠近。

    感覺到附近有更強大的同類在靠近,笨蛋布偶後知後覺開始伸頭,四下張望,眨眨眼盯上了虞妗妗。

    貓一族向來性子淡泊,排外。

    野外爭奪地盤、配偶、食物是常態,經常互相撕打得皮開肉綻,為之喪命也是常有的事。

    但人工培育出來的寵物貓足不出戶、飯來張口,沒有生存的危機自然也就沒有這些野性。

    不僅如此,它們還對人類抱有好感,對同類好奇大過敵意,性子軟和可以接受和同類和平共處。

    這類寵物貓一旦被主人棄養流浪,會過得非常艱難。

    它們根本打不過街頭的野貓,要麼餓死,要麼被同類或野狗咬死。

    按理說像眼前這隻品貌極佳的布偶,定然身價昂貴,不應該被主人拋棄,也不該在流浪中保持一身漂亮精神的皮毛。

    看了眼焦躁不安、在不遠處地面刨爪遲遲不走的橘貓,虞妗妗興味一笑。

    有趣。

    這野貓還護上了。

    明明是這樣一隻警惕心強、領地性強、性子又獨的高傲貓咪,與之同行的卻是只不折不扣的笨蛋貓。

    真不知道這倆是怎麼湊到一起的。

    她故意朝著黑白布偶走去,果不其然橘貓更炸毛了。

    它甚至不再退縮,盯著她低吼,並呈現出進攻的姿勢。

    嬌憨布偶智商不高,不懂夥伴小橘為什麼發那麼大的火氣。

    它用一雙清澈透藍的貓眼蠢蠢地盯著虞妗妗,直到感知里的『強大同類』近在咫尺,才遲來地感到害怕,顫著的叫聲又嗲又軟,耳朵尖下壓。

    它在示好。

    虞妗妗只看了一眼,就沒什麼興趣地挪開視線。

    她入世之前從來沒見過貓族中有這樣的品種,又嬌又笨又弱,毛炸腳短,連最基本的警惕心都沒有。

    這樣在她看來渾身『缺陷』、放到山野中活不過三天的弱者,她甚至提不起勁兒捉弄。

    她掏出祝檀湘給的備用鑰匙:「進來吧,說了九點才能開始破劫,早一分晚一分都不行。」

    付清好摸摸後頸道:「我知道的妗妗,可不挨著你近一些,我心裡總不安。」

    「喵嗚~」

    忽然,虞妗妗開門的手頓住,眉頭一挑垂眸看去。

    被她忽視的笨蛋貓貓並沒有趁機跟著同伴離開,而是試探性地走到了自己的腳邊,嗅嗅聞聞,昂著一張毛茸茸的臉蛋沖她軟軟叫了兩聲,又用腦袋蹭蹭她的腳踝。

    這隻貓在釋放好奇和討好。


    虞妗妗:?

    真不怕死。

    但凡她是只普通的流浪野貓,這蠢貓都得被咬掉一層皮。

    她眼睛眯起,又黑又圓的瞳孔倏忽豎起。

    布偶貓膽子不大,被她嚇得身子一矮,竟是沒穩住身體往後栽了個跟斗,摔得發懵。

    「天吶它好可愛,它在蹭你!」付清好被萌得心裡冒泡。

    礙於虞妗妗已經進屋,她只能撿起垃圾袋,戀戀不捨地和笨蛋貓貓說了聲『再見』,跟著進去了。

    進了房門的虞妗妗從窗戶往外瞥了一眼,看到一直沒離開的橘貓炮仗似得沖了過來,頗為兇悍地衝著體型小了一圈的布偶貼臉哈氣。

    凶得很。

    那蠢貓還是一副傻樣,也可能和橘貓相處久了並不怕它,被『哈』了就縮著耳朵,嗲嗲『喵喵』叫著討好橘貓,還試圖故技重施用腦袋去蹭橘貓。

    虞妗妗注意到,黑白蠢貓的一隻腳不太好,有些跛用不上力氣,走路時顛顛的。

    這應該就是它被拋棄的原因。

    親眼看著同伴向『敵人』示好的橘貓氣得炸毛,往布偶的頸側咬了幾口,卻也只是裝裝樣子沒有真用勁兒,甚至沒咬掉布偶多少毛毛,和它追著玳瑁抓咬得血糊糊的樣子大相徑庭。

    最後橘貓飛快看了眼祝檀湘家,叼住布偶的後頸,像母貓拖幼崽一樣,把笨蛋同伴叼著跑遠了。

    虞妗妗收回目光。

    接下來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她也開始正式為了今晚的破劫儀式準備、布陣。

    準確的說過去4天裡,她都在做這件事。

    祝檀湘回來時,外頭天已經黑了。

    一進門,他看到客廳中央已經擺上了蠟燭、貼了符紙,虞妗妗正把一支支引魂香插在陣眼。

    「祝哥你回來好晚。」付清好招呼他。

    「可不是麼,新公司錢少事兒多,恨不得把人當牛用。」祝檀湘鬆開領帶,嘆氣道:

    「好不容易加完班,最後一輛晚班車就差幾秒沒趕上,只能打車…打了十來分鐘愣是打不到一輛車。」

    「慘。」付清好語氣憐憫。

    雖認識不久,但祝檀湘真的是她見過的人里最倒霉的一個!

    走在路上被潑到水、被騎車不看路的熊孩子撞到、東西不翼而飛、喝水差點嗆到去醫院

    這些聽著荒唐又可憐的霉事全都發生在祝檀湘一個人的身上。

    聽到『牛』,插上最後一支引魂香的虞妗妗抬眸:

    「可以把牛眼淚拿出來了,差不多該到點了。」

    祝檀湘應了一聲,把外套掛好進了廚房,一旁的付清好聞言好奇問:「牛眼淚?是真的牛的眼淚水?」

    「對,二手交易網站買的。」祝檀湘拿著一個剛從冰箱裡取出、小拇指那麼大的玻璃瓶,從廚房走出。

    天知道虞妗妗要他想辦法去弄點牛眼淚的時候,他有多茫然。

    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祝檀湘到各大購物軟體、交易平台搜索,還真讓他搜到了賣家,並且是同城。

    賣家人好,叫了加急快遞,隔天就送到了家裡。

    拿到手祝檀湘看著那丁點大的小瓶子、以及裡面平平無奇的液體,他嚴重懷疑自己的三百塊被騙了。

    好在虞妗妗拔開蓋子聞了聞,說是真的。

    還很新鮮。

    感謝萬能的網絡和網友!

    否則他真要下班後直奔鄉下牛棚,還不知道能否找到養牛的。

    於是這『三百塊』就被祝檀湘放入冰箱最裡面,生怕自己再倒霉催地把它磕破了。

    所有的一切準備齊全,距離破劫的時間已非常近。

    虞妗妗站在法陣中央,衝著陣外的兩人昂了下頭:

    「你們倆,可以進來了。」

    祝檀湘愣了:「我也要進去嗎?」

    「要,把燈關了。」

    祝檀湘關掉客廳燈,屋內驟然變得漆黑。

    下一秒他就聽到一道響指,客廳中央的一圈紅燭同時燃起,幽幽燭光輕輕搖晃。

    二人懷著忐忑和茫然,跨過陣外的蠟燭短香走了進去。

    虞妗妗盤膝坐在地上,示意他倆也坐。

    她一張玉白的小臉面無表情,在燭光的映襯下格外嚴肅。

    「今天要遭的劫,我之前已經同你講清楚了。」虞妗妗看向付清好。

    對方本已亮堂些的眉宇和印堂,再次籠上了厚厚的陰煞,一如她在天橋下初次見時的那副衰相。

    「九點一到就是吉日中的吉時,宜紅白喜事——孝子抬棺去送葬,冥間婚典要生堂。屆時你會再一次失去意識,行屍走肉般被『奠契』牽引著去尋你的鬼丈夫。」虞妗妗說。

    付清好本就又緊張又害怕,聽她這麼說臉色直接白了。

    「就算我能用符籙把你釘在陣法裡,也只能解一時之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太多吉日,總有你躲不過去的時候——更何況這是在和地府陰司奪人。」

    虞妗妗畫音一頓,繼續說道:「我布下的這座陣法可以短暫掩蓋生人的氣息,讓陣法中的肉/體軀殼形容死屍,這樣一來就能瞞過地府陰司,使你的肉/體不被『奠契』扯走。」

    「被勾走的只有你的魂魄。」

    這一步相當於讓付清好不用死亡,就被勾魂。

    魂魄雖然離體,但身體卻在陣法中活著。

    「而你魂魄被勾走之時,對面同你締結陰親的鬼物也會現出真身,和你一同前往地府陰司。」

    「只要他現身,我就能直接擒住他,破了這樁陰損事。但——」虞妗妗著重強調:

    「這一招非常危險,並且能不能成主要看你自己是否爭氣。」

    在她的安排下,付清好儘管能保證身體不受損害,可生魂被勾走後,會直接被陰司之力勾向陰曹地府。

    而正兒八經的『奠契』是陰司認可的,契約中的雙方也會受到陰司保護。

    只有生魂付清好自己清醒過來、掙脫作惡鬼物的鉗制,才能衝破陰司之力。

    虞妗妗說:「肉/體仍在陽間,你的根就在陽間,陰司和鬼物對你魂魄的影響會大大削弱,只要你足夠堅定並努力自救,一定可以掙脫。屆時我會靈魂離體,跟在你身後,你一脫身我便能去接應你,把那小鬼打得不敢再犯。」

    「可你若是走到了鬼門關依舊沒能脫身,那我也沒辦法救你,魂魄不回,你必死無疑。」

    生魂邁過鬼門關、走過奈何橋幾乎就成了地府的鬼,是會被從生死簿上劃掉,無法返陽。

    魂兒都沒了,身體還活著有什麼用?

    要麼被孤魂野鬼占了軀殼,要麼內臟器官逐漸衰竭死亡。

    若虞妗妗還是原來呼風喚雨、手段通天的大妖,處理這件事就簡單太多。

    哪怕付清好的魂魄跨了鬼門關,她也能把人拉回來。

    可她現在魂體破損嚴重,自身都難保,又怎會善心大發替別人爭命。

    「利弊我都和你說明白了,你自己考慮清楚,要不要走這一趟。」虞妗妗說完這句話,就移開視線,讓付清好自己考慮。

    陣法中,年輕女生不停扣著手心,心裡天人交戰猶豫難決。

    一旁的祝檀湘聽得心驚肉跳,這無疑是場險事,一旦失敗人可就死了!

    他和付清好雖沒什麼交情,但也不至於看著一條鮮活生命消逝無動於衷:

    「要不你再緩一緩?或者應付過這次,再讓你家裡人找別的大師給你看看,說不定還有更好的辦法。」

    再者她要是死在自己家裡,可就說不清了啊!!

    虞妗妗看他一眼,瞳孔變窄,目光又慢慢移開。

    半晌,思慮中的付清好堅定說道:「我想好了,今晚破劫!」

    迎著虞、祝二人的視線,她苦笑說:「既然妗妗你說能不能成事,是看我自己爭不爭氣,那就算失敗死掉我也認了,是我自己沒本事,怪不了任何人。」

    更何況這事兒不解決,她早晚也是一死。

    與其以後時刻擔驚受怕、還不知道在這破事上花多少錢,還讓家人跟著自己倍受折磨,不如現在搏上一搏!

    付清好有種感覺——有虞妗妗在,這事一定能成!

    「妗妗你說吧,我要做什麼?」

    「不急,我先和你們確認一遍待會兒的流程。」虞妗妗揮揮手,說道:「吉時一到你的魂魄就會離體,到時候我也會引魂出竅跟你下陰曹。」

    「你。」她目光看向祝檀湘,說道:「要負責在陣法中看著我和她的軀殼,保證陣法四周的香不能斷,否則會引來野鬼占殼。」

    這些護陣的短香,是她用付清好符包里的墳頭土、以及祝檀湘在寺外挖的廟土親手搓的。

    點燃後的香火和煙可以隔絕陰魂,不讓它們靠近。

    「除此之外你還得充當『二神』搖鈴,每半個小時搖一次,可以有誤差,但不能差太多。」說著,虞妗妗往祝檀湘手中塞了個小鈴。

    事實上她待會兒要做的事,屬於玄門中的偏門術,名為『走陰』,民間也叫『下陰』。

    是術士用特定手法靈魂出竅、去往地府,引渡陽間走丟的生魂,或替陽間的人去地府辦事。

    一些專做此行的術士又被稱為『走陰人』、『活無常』等。

    而『二神』往往是術士身邊的學徒、幫手,負責叫魂、請魂一類的輔助事項。

    「你我的魂魄皆不能離體太久,否則就是回去了也會元氣大傷。」虞妗妗對付清好說:「這鈴鐺被我用符水和公雞血泡過,能充當『攝魂鈴』使用,他每搖一次,你的生魂聽到了都會清醒一分。徹底掙脫糾纏你的小鬼後,你就朝著發光的方向跑——那就是我在陰曹提燈接應你。」

    「如若最後一次搖鈴你還沒掙脫小鬼,那我只得自行離開。」

    她既擔心自己這具軀殼出問題,又擔心進入地府太深自己的秘密會被鬼使發現,因此並不打算久留,她只能給付清好一個半小時的時間。

    「你的魂回不來,軀殼我也不能留著,會尋個人煙稀少的地方給你埋起來,或者遠遠扔到臨市去。」

    虞妗妗歪了下腦袋,語氣肯定:

    「畢竟你們人類的警察很負責,被他們懷疑,會很麻煩。」

    直至今天,還有便衣警察為了徐勝的事跟著她盯點。

    付清好哭笑不得:「妗妗,你未免也太實誠了,連『毀屍滅跡』的計劃都全盤托出了」

    她舒了口氣正色道:「你放心吧,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那就行,躺下吧。」虞妗妗又強調一遍:「一定要想法脫身,往有光的地方跑。」

    她說著沖祝檀湘招手,叮囑道:「你就坐我倆旁邊守著,切記,香絕不能斷,到只剩三指寬時就得續上新的。」

    「否則陣法出現缺口,讓外頭的孤魂野鬼進來,不僅我倆危險,你也不安全。」

    祝檀湘不由吞咽,點著頭應下。

    「這牛眼淚現在該派上用場了。」虞妗妗一邊說一邊拔開塞子,「伸手。」

    祝檀湘聽話伸出手,手心裡被倒了一灘淚液。

    「塗抹到你的眉心和眼皮上。」

    祝檀湘:「這是給我用的?!」

    虞妗妗:「當然。」

    祝檀湘:

    他壓低聲試探著問:「大人,我能問問這有什麼用途麼?」

    「別廢話了,快點塗。」虞妗妗看著他不情不願抹上,才笑了一下,「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說完,她一倒頭躺在付清好旁邊的地上。

    「妗妗,有你和我一起躺著,我都不害怕了呢」

    付清好還在說話,腦袋突然一歪,雙眼翻了白。

    這一幕正巧被眼皮還有些刺的祝檀湘看到,給他嚇一跳。

    他下意識往旁邊擺著的鐘表看了眼,發現時針正指『九』。

    劫點到了!

    四周將他們圈住的紅燭還在搖晃,那些插好的香也不知何時燃了起來。

    客廳里倏地寂靜,讓祝檀湘心裡有點毛。

    「大人」

    他回過頭,眼角餘光看到虞妗妗的身上略過一團模糊的黑影。

    祝檀湘:!!

    他不清楚自己是眼花還是太緊張的錯覺。

    可陣中挺直躺著的兩個女孩兒,臉色一個賽一個得慘白,仿佛連呼吸都斷了,就是兩具屍體!

    畫面實在瘮人…

    就在這時,青年緩緩瞪大了眼。

    他清清楚楚看到,一道等身的半透明白影——分明就和地上躺著的付清好穿著外貌完全一樣,直挺挺地從她身體內分離

    祝檀湘一下猜到,這是付清好的魂魄。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塗抹在眼皮上的牛眼淚,作用應該是讓他可以看見鬼!

    還不等他有反應,他的注意力便被那透明魂魄身上的異樣吸引過去。

    付清好的魂是睜著雙眼的,但兩眼空洞無神,恍若行屍走肉。

    她的右手手腕上繫著一條大紅的綢緞,尾端掛著紅繡球,活像影視劇里古人結婚時、新郎新娘手中拉的『牽紅』。

    而她整個魂,都在被這根『牽紅』拉著走!

    紅綢另一段影影綽綽掩蓋在黑夜中,看不到盡頭,將陷入迷彰的女孩兒拉往陰曹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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