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謝必安

作品:《紙媒人

    他說大聲說:「大王就是恩寵我怎麼了!他對我就是另眼相看又怎麼了!大王賜我筆墨司的職位,大王賜我陰陽鏡,賜我冥錢袋以及無法計量的恩寵。你有什麼?」

    「我有鬼頭刀和勾魂索。」老范笑笑說。

    筆墨司立馬哂笑:「切!你怕是用刀都怕切到肥手指吧!」

    誰知老范今天發揮真是不錯,他毫不客氣地反駁道:「你說的對,大王的確什麼都沒有給我,就連平時執法用的這把鬼頭大刀都是由夜叉來使。你文筆縱然如刀,又怎麼比得過這把鬼頭刀?比不過吧!既然大王這麼扶持你,你都成了這幅模樣,你還沾沾自喜一點也不羞愧?真是白白枉費了大王的一番苦心、也好意思在大家面前炫耀!」

    筆墨司一聽這話,頓時暴怒起來。

    老范立即警惕地作出防守動作,以免遭到他的突襲。

    但出乎意料,筆墨司幾步躥出去,但他卻是奔著崔判來的。

    老范傻眼了,只來得及把手伸了伸,看看來不及了,只得再收回去。

    只見筆墨司躍到崔判面前,毫不客氣地就伸手出去搖晃崔判:「崔判、崔判,醒醒!今天你無論如何得出面主持公道了,醒醒」

    到了這個地步,崔判只能醒來了。

    他卻真的象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和言悅色地笑著對急眼了的筆墨司說:「哎喲,輕點,輕點!你的手勁太足,當心把扶手掰壞了。」

    「崔判你就別裝了!」

    筆墨司黑著臉,忿忿地說:「難道我這堂堂筆墨司的職位,還比不上崔判的椅子扶手嗎?」

    「你呀」

    崔判搖著頭,笑著說:「官員的重要性,當然遠遠勝過椅子這樣的死物了不過如果沒有這一把把椅子,哪有各位官員的位置?」

    此話一出,大殿上頓時鴉雀無聲。

    崔判接著說:「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吧,亂鬨鬨的可不好。」

    呼啦一下,官員們全都歸位,除了筆墨司、仍然氣鼓鼓地站在原地。

    崔判含笑望了筆墨司一眼,說:「有話你就直說吧,不要把自己憋壞了。」

    「那我就得罪了!」

    筆墨司口中說得罪,但卻一點也不顧忌得罪上司似的,就侃侃而談:「是的,我是有私心、我有過錯有罪,但這段時間以來大家都看得到,我不是正在勞心勞力地彌補過失嗎?老畫師辛苦、而我更辛苦,殿上這此官員同樣也沒有閒著!」

    筆墨司說到這裡突然打住。

    崔判望望他,點頭說:「完了?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筆墨司又大聲說:「還請崔判開誠布公,讓大家心服口服!」

    崔判再次重複:「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了,大家見我每日睡生夢死,實在看不下去了啊,呵呵嗯,今天就說說吧,大家有什麼話都可以暢所欲言,講透以後不要再翻舊帳,好不好?」

    官員們沉默著。

    筆墨司向四處掃了一眼,強硬地說:「今天大家就想聽崔判說道說道。」

    「好吧,那我就說說。」崔判微笑道。

    「首先我能睡,是因為有這把椅子讓我坐。這把椅子啊,想來坐的人恐怕不少,但坐得上的只有一個。從我的角度,有了這把椅子,無論是睡覺還是公事都已經足夠了我為什麼能睡?因為大王沒有表達過反對意見,所以你們反對無效。這把椅子,大王來坐會低了身份、而你們來坐卻還夠不著,所以它就是我自己的。其實我也不想尸位素餐的。」

    「第二個問題,我為什麼不幹事只睡覺?的確是因為我什麼都不會。你看啊:決斷不如大王英明,鬼畫以老畫師為首,刀筆醫術之類我不如筆墨司你,至於其他方面都有官員比我強太多,所以我無法插手。就拿眼前這件事情來說,聰明堅忍方面我都比不上這位孫遠。那你們說,我能幹什麼?強要我做事反而壞事,對不對?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安心睡覺,給大家信任、讓大家盡情發揮所長,這樣就行了。請大家相信,我是決計不會和你們爭功的你們論功行賞、論罪律罰,一切照舊就行。」

    「第三個問題,正是大王信任我,所以我才在這裡睡得著,這個位子由我來坐是大王的意思、大王自有他的道理。而大家想過沒有?作為大王卻睡不安枕,臣心有愧,應當退而思過才是。」

    「最後一個問題,也就是大家現在最關切的事情這個我看未必就是個解不開的死結。我有個建議,索性把謝必安召回詢問,他在此方面是專長,聽他的意見行事便可。這方面咱們所有在場的都是門外漢,不妨謙虛一點、謹慎一點,切莫過早下結論。」

    崔判說完,就吩咐筆墨司來把我收藏妥帖,並宣布議事結束、改日再論。

    老范想要說些什麼,但崔判看都不看一眼他只得搖頭作罷。

    筆墨司怔了一下,卻又馬上反應過來,隨即向崔判斷拱手行禮,這才過來將我收進袋子中去。

    不單是我,就是筆墨司以及森羅殿上其他的官員們恐怕都是第一次聽到崔判發表意見,而且一講就是這麼多,方方面面都涉及到了。

    初識崔判,我對他的印象不錯。

    而通過今天的一席話,我對他真是佩服。

    有自知之明的人總是值得敬重,鬼也是一樣的。

    閻王需要一個沒野心、不逞強的官員來坐這第二把交椅。


    而在此之前恐怕大部分官員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比如筆墨司。

    他這個鬼物,刀筆吏出身從閻王駕前的小廝起步,輾轉騰挪、一種打拼拾級而上,按說他也真的挺不容易。

    不過,他總在爭,為自己、為莫少。使得他在閻王面前如忠犬,在崔判面前如吠犬、在老畫師面前如獵犬,除此之外,對任何鬼物都像是一條惡犬狂犬他總是讓別人不舒服,那麼自己怎麼會舒服?真是刀筆吏的眼界和心胸。

    他爭的是私利,爭的是職位。其實閻王殿上的座次,是第幾並不重要。

    你看老畫師在殿上沒有座次,可是在冥城誰能無視他?

    再比如崔判,這第二把交椅,沒有他坐在上面還真不行。

    又比如筆墨司,正如崔判所說,他「手勁太足,隨便來坐一下都會把扶手掰壞。」

    不過在我看來,筆墨司在殿上對崔判前倨後恭,他應該是徹底明白了崔判所講的為官之道。

    果然。

    等到筆墨司再度將我取出來的時候,他的書房裡已經燃起燈。

    筆墨司將放小心地放在桌面上,再將燈盞抬過來,然後再度用雙手將我托起來,對著燈光又開始端詳。

    良久之後,我被他放回桌面。

    筆墨司望著我說:「唉,我還是不明白,油炸火燒,怎麼就又混進雜質了呢?」

    說完之後他這才意識到現在的我既不能動、也無法說,沒法給他答案。

    筆墨司不禁啞然失笑。

    「好吧,其實我的意思是,你都成現在這樣了,崔判他們卻還是不肯放棄我真不明白,你明明不是美玉、頂多是塊頑石,可為什麼他們都在照拂你?」

    過了一會,筆墨司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誰聊天,他繼續說:「我也明白了,崔判不簡單哪!認識他這麼多年了,直到今天我才算是對他有所了解。是的,我承認我又敗給他了、而且我真的不如他不過這又怎麼樣?我終歸還是要和他爭上一爭的。小子真走運,今天讓你長識了吧?」

    說到這,筆墨司對我撇了撇嘴,但話題還是崔判:「他呀,表面上看起來是開誠布公了但是今天不讓范無救來保管你、而讓我來接燙手山芋,這就過於著痕跡了。可見他還是有機心的,我不服。」

    我想說這些和我都沒有關係啊!你這牢騷還是對著能說話的鬼差們去講吧、我真沒興趣聽你這樣一直嘮叨個不停。

    好容易等到筆墨司發泄完了,他這才把我收進衣袋。

    我再次回到黑暗中,終於得到片刻的安靜。

    接下來卻是由崔判召集並主持議事,這是破天荒的事情這次官員們來得更是齊整、個個正襟危坐面色端肅。

    我照樣被放在一個木盤中,以一件失敗次品的待遇列席會議。或者說,是作為證物來發揮最後的作用。

    崔判的第一句話就是:「今天議事,以謝必安的意見為依據如果鑑定結果如筆墨司所言,則毀之可也!」

    這話我聽懂了,聽得想打個寒戰都做不到,真是悲慘啊!

    不過我這個人很想得開。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既然由不得自己也就只能隨遇而安了。

    我甚至還自娛自樂地在心中預測了一下那個久聞其名卻無緣相見的老謝是個什麼樣的貨色。

    根據他的搭檔老范的外形來推斷,我估計這個鬼物應該很瘦,這樣才符合搭檔互為襯托的道理。

    然而等到老范老謝並肩上殿的時候,我一下子樂了!

    哈哈!猜對了。

    老謝真瘦,瘦得會讓人以為他的營養全都轉移到老范那裡去了。

    但是老謝很白。

    又瘦又白,風都吹得倒,那不是紙人是什麼?

    老范很兇又很開朗,所以更顯出老謝的孱弱和內秀。

    當然,眼睛所見到的一切未必都是事實冥城的一切不可以用常理來推斷。這一點我已經有深刻的體會。

    閒話不多說。

    老范老謝就坐以後,正事就開始了。

    而老謝在聽著鬼差傳達崔判先前的議題主旨的過程中,他就開始坐不住了。

    他的眼睛正朝我一個勁地看、身子前傾,臀部卻只有最少的一部分迫於禮儀不得不沾在椅子上。

    等到鬼差的話音一落,他就迫不及待地起身,唰地一直漂到了我的旁邊,手一伸就將我托起來開始研究。

    大家就屏聲靜氣地等待結果,包括我自己。



第76章 謝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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