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舊 時

作品:《華年如許

    無覓望著扶桑困惑的表情,淺淺笑了起來:「記得當年你總愛跟我討論一些當時我並不能參透的佛經心得,到如今,我開始能參透一二的時候,你卻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態,不過這樣也好,你最終還是遵從了你的內心。」

    扶桑仍舊不明白,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無覓略一沉吟,緩緩敘來。

    無覓從小就和別人不一樣。

    別的師兄都是父母送上山來的,而自己自從記事開始,就知道自己是一個被父母親遺棄的孩子,住持師父把自己抱回來後細心教養,慢慢成長。

    如果說住持師父對自己是父母之恩的話,那麼扶桑對自己來說,則是玩伴之情。

    在自己還是小沙彌的時候,扶桑就已經是一顆八百年的大樹精靈了。

    那個時候,師父留的作業沒有完成的時候,就會被罰到後院掃地,小小的人拿一把與自己的年齡不相符的大掃把,毫無規律的劃著地面的落葉,但是總是剛剛掃完,地面又鋪滿落葉。

    還是小沙彌的無覓就望著滿地落葉的罪魁禍首——大樹扶桑,皺著眉頭髮牢騷:「大樹啊大樹,你每天掉那麼多樹葉,就不怕禿頂了嗎?」

    「你還不是一根頭髮都沒有的小禿頂?」

    突然大樹開始說話,無覓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圍著大樹問道:「是你在說話嗎?」

    大樹點了點頭,地面上又多了幾片葉子:「這裡還有第二個人嗎?」

    無覓眼睛突然充滿了驚喜的光芒,他丟掉手中的掃把,開始圍著大樹跳起來:「哇,你真的會說話,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叫無覓,你呢?」

    大樹說:「我叫扶桑。」

    「那你既然能聽懂我的話,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往地上落樹葉啊?」無覓仰著頭問。

    「那你餓的時候可以不吃飯嗎?困得時候可以不睡覺嗎?」扶桑說。

    無覓聽到後,思考了一會兒,認真的搖了搖頭。

    「那就是了,我掉落樹葉和你吃飯睡覺一樣,是我成長的一部分。」

    無覓似懂非懂,卻只覺得自己這樣和一顆樹對話很有趣。

    這便是兩人的初相識。

    當無覓將自己和扶桑對話的事情告訴住持師父的時候,住持師父望著無覓好久沒說話,久久的沉默之後才叮囑無覓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任何一個人。

    除了作業認字,扶桑還和無覓聊一些心事。

    而扶桑最常常聊起來的,就是一個女人。每次聊到那個女人的時候,扶桑總是要沉默好久才會開口,常常是由和無覓說的一句毫不相關的玩笑話就能突然話鋒一轉,轉到和那個女人相關的事情上去。

    在無覓十幾歲的某一天,扶桑突然開始變得躁動起來,只一會功夫,地上的落葉便到腳踝那麼深。

    「扶桑,你是不是生病了?」無覓沒有責怪,只有關心。

    「她來了。」即使看不到扶桑的表情,無覓也能感覺到扶桑緊皺的眉頭。

    「那你是要離開了嗎?」無覓心裡突然像空了一塊,難受起來。


    「恩。」沉默良久,扶桑開口道。「這些年,聽了無數遍佛經,我知道世間一切都是有因果的,如果沒有她的愛,也就沒有我的存在。我一直相信她終究會再出現,現在她果然出現了,我一定要去找她的。」

    「那你還會回來嗎?」無覓眼巴巴的問。

    扶桑搖了搖頭,無覓頓時很是失望低落:「你怎麼那麼快就決定不回來了呢,好歹猶豫一下啊?」

    扶桑又搖了搖頭說:「不是,我搖頭不是那個意思。我搖頭是因為,我還沒有找到去找她的辦法,所以還不確定能不能離開,所以就沒辦法回答你那個回不回來的問題。」

    無覓心裡稍稍有些安慰,點了點頭:「好吧,那要我幫你找嗎?」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扶桑整天試著靠自己的能力幻化成為人,可是一直都只能把自己變成其他樹種,時而是一棵桃樹,時而是一棵松樹,時而是一棵小草,但這些實驗都是在晚上悄悄進行的。

    有一天晚上,在扶桑變成了一棵小小的狗尾巴草的時候,無覓懷裡抱著一本書躡手躡腳的跑了過來,興奮地說:「我好像找到了。」

    無覓把那本書放在地上,狗尾草扶桑也可以看到的地方,打開手電:「這是我今天在住持師父那裡找到的一本《奇思妙想》,看到裡面有一段文字,描寫的就是精靈怎麼變成人的方法。」

    書本封皮上果然是寫著「奇思妙想」幾個字,但是一看就是一個寫字不怎麼樣的人的手稿,從這幾個字上,扶桑心裡的期望值就小了一半,但是看到後面有用紅筆畫出來的部分,講的頭頭是道,心裡又重新浮起了希望。

    但是精靈變成人的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中間媒介的過度作用。

    在月圓的時候,精靈本身身心俱淨,由一個中間傳遞的媒介,取出自己的一些血灑在精靈本身周圍,口中念出對精靈成為人之後的期望,然後坐地念幾遍書上的經文就可以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扶桑都要試一試。這個媒介,就只能是無覓了。

    在到月圓前的幾天,無覓一直在想,對於扶桑成為人之後的期望,要怎麼說。

    「你想要什麼?金銀財富,高官厚祿?還是高大英俊,蜂腰熊背?」無覓問。

    扶桑一頭黑線:「你這些年的佛經是念到哪裡去了?怎麼一開口,就是一副俗人的樣子?」

    「不是啊,俗世里的人和咱們這兒不一樣,你若是去找那個姑娘了,肯定還是要有一些俗人的東西比較好。」

    無覓真是用心良苦,這一點扶桑倒沒有想過。

    「你自己有什麼需求沒?對自己成為人之後的想像?」無覓問道。

    「我?」扶桑沉吟片刻,道:「我希望自己忘掉對她的感情。」

    「為什麼?你既然想忘掉對她的感情,為什麼還要去找她?」

    「過了這麼多年,我自己都不確定自己對她到底是什麼感情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去找她到底是為了什麼。但是我知道,如果不去找她,我就沒有繼續存活於世間的意義了。所以,讓我忘掉這一切,重新開始。不管最後的結果是什麼,我都不後悔。」

    無覓似懂非懂,但還是點了點頭。

    月圓之夜終於來臨,無覓用刀子劃破自己的手心,照著書上的方法灑在扶桑樹根周圍,口中念出「汝若解吾意,前塵往事全忘記。」然後盤坐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詞。

    不消片刻,扶桑就消失在了無覓眼前。眼前只剩一片空地,沒有任何扶桑存在過的痕跡。

    睜開眼睛的無覓,情緒複雜。既為扶桑開心,心裡卻又忍不住的忐忑失落。

    直到扶桑化成人之後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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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更時時有,但絕對不會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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