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品:《專情王爺的琵琶美人

    「洛王爺,蔚姑娘,恭喜恭喜。」

    「你這傢伙又跑來做什麼?國事方定,人心未穩,你不守著你的尚書府好好做事,到處亂跑成何規矩?」

    本應是京城裡最忙的人之一的慕容石聽到燕飛宇這麼說,臉上卻沒有一點兒心虛愧疚之色,倒是一副理直氣壯的表情,「前陣子我忙得吐血,現在又在準備新年,六部里一片雞飛狗跳,不趁這個時候到處逛逛,難道還等到正月里不成?誰能像王爺這麼好命,不上朝,不理事,還有美人在抱,享盡極樂。」

    流蘇微哂,慕容石這個人是從不肯在嘴上吃虧的,看到他以調侃的目光瞧著自己,她淺笑,「侯爺兼理吏部,加封太傅,天下萬官矚目,日理萬機也是難免的。」

    原本是奉承的話從她口裡出來,偏就帶著那麼一點兒說不出的微諷。慕容石雙眉一挑,正要說什麼,燕飛宇截斷了他,「不要廢話了,慕容,恭喜過了,沒什麼事你就回去吧,省得別人看兩部尚書的笑話。」

    看我的笑話?哼!慕容石眼珠轉了轉,端正顏色,咳了一聲,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有兩件正事要跟你商量。」

    「第一件可大可小。昨天那位意欲行刺蔚姑娘的蔚大商人關在我那裡,現在還沒下獄,如何處置還看王爺示下……」

    「下獄?」流蘇一驚,「我哥哥他……」

    「不用擔心。」燕飛宇偏過頭,「我又沒殺他,叫人好好侍候著,過上五六十年自然會放他出去。」「五六十年?他不知還有沒有那麼長的命呢!」

    「死了最好,天下太平。」燕飛宇冷淡回應,「此事日後再說。慕容,你的第二件事是什麼?」

    「事情……對了,是有關太后。皇帝尚未大婚,她仍算是一國之母,現在雖被禁在散儀宮裡,但她十餘年的影響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清理乾淨,若留著,恐生後患……」

    突然住口是因為流蘇站了起來,她垂眼低眉,靜靜地說:「王爺與大人商談國事,流蘇不便在旁,告退了。」

    生氣了呢……慕容石想,恐怕燕飛宇有得頭疼了!哈……本侯倒要瞧瞧是誰看誰的笑話!

    西翼的白伶兒所住的小院裡,這兩日遠比別處受冷落。燕飛宇與蔚流蘇一同回來,王府里辦事的、奉承的,大都涌到那邊。何況白伶兒又以養傷為名將人大多攆開,所以大白天裡這一帶竟連個人影不見。冬日草木零落,瘦石清流,風過雁驚,有種說不出的淒涼冷落。

    內廊上走過兩個小丫鬟,一個著紅一個穿青,不言不笑,連走路都像特意放輕了腳步般小心翼翼。一路經過長廊,來到院子裡才輕鬆下來。

    穿青的小丫鬟先嘆了一口氣,對同伴說:「天下事可真難定!我來這府里幾年,原以為這白姑娘是准做王妃定了的,想不到憑空生出一個蔚姑娘,不過兩個月工夫,王爺的心裡眼裡就只有那一位了。為了蔚姑娘不見,這幾日整個王府鬧得天翻地覆。昨天回來,連瞧都不來瞧白姑娘一眼,聽說白姑娘還是為王爺擋劍受的傷呢。現在躺在床上,傷也罷了,我看大半還是心病。」

    「你胡說些什麼!」紅的丫鬟年紀略大些,趕緊喝住她,「王爺的事也論得到你評說?上個月府里的管家執事被趕了一大半出去,你還不安分一點,被人聽見可不得了!」

    「哪裡有什麼人?」青衣丫鬟反駁道,「人都到前面去了,這院子裡往日多熱鬧,現在連個鬼影兒都不見。再說我又沒抱怨什麼,蔚姑娘我們都見過的,論起人品容貌,也怪不得王爺如此傾心,況且她待人又比白姑娘和善了許多,她就做了王妃也不奇怪。只是白姑娘平日雖冷冷淡淡的不大理會人,現在這個樣子,我卻覺得她也怪可憐……」

    「你替她操哪門子心?」紅衣丫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白姑娘畢竟是官門千金,王爺怎樣也不會太虧待她,日後做個側妃可是綽綽有餘。」

    「側妃也是很好,只是蔚姑娘到底不是什麼公主郡主之身,白姑娘一向心高氣傲,可不一定會甘心屈居人下……」

    兩人邊說邊走,已經出了小院,背影漸漸消失不見。這個時候,園子裡假山湖石的背面卻走出來一個人,正是兩個丫鬟談及的蔚流蘇。她神色沉沉的,又有些發怔。

    再三思量,她還是決心先來見白伶兒一面。因為不欲人知,所以就這麼悄悄地走過來,聽見有人,就在山石後站了一站,再想不到會聽見這麼一番話,心境一時起伏難平。

    流蘇信步走到假山池前,天氣雖冷,池水並未凍上,偶爾還有一兩尾金魚從山石旁一掠而過。池水映出她的面容,平靜無波,然而此時心中卻是千頭萬緒錯綜複雜,竟不知是何滋味。出了一會兒神,激烈的思緒漸漸平復下來。半晌,她終於下定決心似的回身,卻不是走上內廊,而是往來時路走去。

    無論她怎樣想,白伶兒此時一定很厭惡見到她吧……

    臥房,白伶兒並未躺在床上,而是斜倚在靠枕上徑自發呆,屋裡除了她再沒有第二個人。她的心裡已經沒有蔚流蘇了,占的滿滿的全是燕飛宇的影子。他的笑、他的冷、他的眉、他的眼……五年來的朝夕相處,一言一語,一顰一笑,每樁小事,每個眼神……浮光掠影般一一記起。但是,他已不再是她的了。

    不!或許燕飛宇從未屬於過她吧,自始至終只不過是她自己的一廂情願。那一日之後她突然覺醒:即使沒有了蔚流蘇,他也永遠不會傾心於她。或者錯就錯在自己將一腔情絲系錯於人,本來她到他身邊來就是不懷好意,錯誤的開場又怎會有一個完美的結局?這也許,就是她的命吧。可是白伶兒,是從來不認命的!

    白伶兒慢慢地抬起手,一把短約三寸的匕首赫然在目。匕首鑲金嵌玉,刀鋒寒光閃爍,寶石與鋒刃交相輝映,煥發出無與倫比的光芒,是一把削金斷玉、世所罕見的利器。這一柄匕首將演出她人生的最後一章,那名為「破局」的終局!

    書房裡,慕容石與燕飛宇已經談完公事,慕容石笑著轉開了話題,「燕兄,你真的要把那蔚成霽關上五六十年嗎?刑部大牢又不能用,小弟不能總留他在府里吃閒飯吧?」

    燕飛宇想了一想說:「你關他兩三個月再趕他回去,叫他從今以後不准踏出江南郡半步!」

    「喲,」慕容石笑得不懷好意,「早知如此,剛才何必去嚇蔚姑娘呢?」潛台詞不外是「我早料到你會讓步」。

    燕飛宇不理睬他,接著說:「京里大事底定,再亂也亂不成氣候,我準備回去了。」

    「什麼?這麼快就回去?喂,王爺大婚按例都要在禮部注名,京城同慶。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京城太多人認識流蘇,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她身份特殊,還是避開得好。」他淡然回答。

    騙鬼呀!分明是找個藉口想溜回封地享樂,留下他在京城裡做牛做馬!慕容石忿忿地嘀咕。官做得大就是可以名正言順地偷懶!但無可奈何,他是王爺,吏部也管他不著,可惱可恨!本來還想去鬧一鬧場的,等等……他要帶流蘇回領邑成婚,那麼……

    「咦?你們府里那位無所不在的白美人呢?」

    「臥床養傷。」

    得到這個答案的慕容石愣了一下,若有所思,「那你要拿白美人怎麼辦?嬌妻美妾,右擁右抱嗎?」


    「不要說廢話,她跟我五年,我一向視她如家人。」

    「不錯不錯,齊人非福,這道理你果然很明白。但你真的打算把她帶在身邊嗎?你當她是瞎子啊!」

    「呃?」燕飛宇偏過頭看他,「你似乎有很多話要說。」

    「很多話倒沒有,只是幾句忠告啦。」慕容石笑得看不出是正經還是玩笑,「不管你是真遲鈍還是假遲鈍,白美人之心可是路人皆知。你既然不打算娶她,最好還是放得遠遠的,就算趕緊把她嫁出去都好,再這樣下去,說不準哪一天就會出事。」說到這裡,慕容石的心中不禁微微浮起一種莫名的不安感。那種心高氣傲的女人大都性情偏激,從一開始就覺得這女人遲早是個禍患……

    「這麼說來,我就把她留在京城托你照看如何?」

    「喂,不要隨便開這種玩笑,會嚇死人的……」

    這一天是十一月二十,距離新年不過一旬。外面正在化雪,到了掌燈時分,王府里燈火輝煌,處處是燃得正旺的火盆和炭爐,洋溢著溫暖的氣息與年前特有的熱鬧。

    慕容石去後,管家過來請示晚膳,然而晚餐時只有燕飛宇一人。白伶兒不必說,他回來後她還沒出現過,連蔚流蘇也藉口頭疼而只在自己房間裡隨便用了點兒面點,所以這頓晚飯燕飛宇吃得悶悶不樂、食之無味,最後終於撂下筷子走人時,旁邊提心弔膽侍侯的管家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往書房裡走的時候,燕飛宇心裡遠比臉上表現出來的更惱怒。不就是為了一個蔚成霽嗎?他可是擔心她、替她出口氣而已,她用得著就這樣跟他鬧脾氣嗎?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虧她還信誓旦旦說什麼「知錯了」——她哪裡有一點兒反省的樣子了?坐在書房裡,燕飛宇越想越不甘心。

    「啪!」隨手將桌上的一堆公文扔到角落裡,他站起身來、準備去東院看她。也許她是真頭疼呢?然而他的腳還沒向外跨出一步,房門處卻傳來輕叩聲。站在門外的正是蔚流蘇。

    燕飛宇心中一喜,旋即重新控制好臉上的表情。他愛她,可也不能次次由著她的性子胡鬧。這一次,他一定得讓她明白這一點……至少此刻的燕飛宇心裡是這麼盤算的。

    「你來找我有事嗎?」他向後重新坐回椅中,正想裝模作樣地翻翻公文,這才發現那堆東西此時還都統統散在角落裡,伸出去的手尷尬地停了半刻才收回來,只好更用力地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如果這時慕容石在場,一定笑得前仰後合。燕飛宇這個樣子……實在很幼稚,幼稚到沒辦法想像他就是向來淡定閒適、萬事不脫掌握的洛王……不過愛情這種東西若不能叫人一夕之間由雲端墜落紅塵,也就算不得稀罕了。

    流蘇卻是神色不變,從從容容的眼光落在他身上,一步一步走了進來,距離書桌有一丈之地時停住了。今日無意中聽到的那一番話終於令她下定決心。有些事情,再這麼糊糊塗塗、曖昧不明地放任下去,只會造成更多人的痛苦和遺憾,那些埋葬在人心陰暗深處的東西就讓它們曝陳於陽光下吧!哪怕會一時掀起大浪,但長痛不如短痛,否則只會再製造出一個十七年的舊罪影長。

    「我有一事,想求王爺。」

    求?燕飛宇頓時精神一振,她居然會有事求他?與她相處相戀不過兩個月,但他已深深明白她那一種外柔內剛、寧折不屈的倔強脾氣,即使是生死一線操於他手時,也沒見她吐出半個「求」字,那麼現在……哈哈,你終於有事肯開口求我,不再動不動偷偷摸摸要跑要溜,很好很好……

    但想想又不對,她有什麼事要求他?十有八九還是為了蔚成霽……太、太掃興了!當時真不應該圖一時之快,早讓慕容石那小子隨便一刀把他喀嚓掉,才是真正從此太平!

    燕飛宇陰晴不定的眸子和流蘇那過分寧靜的目光一觸,忽然間「咯噔」一聲,心頭一緊。她太過沉靜了,卻平白地讓人覺得詭異,本來溫暖如春的書房也像是無端籠罩了一種極度沉重的氣氛,就是燕飛宇也覺得心頭忐忑起來。

    「是為了蔚成霽嗎?」他微微皺眉,正要再說什麼,流蘇卻忽然間對著他跪了下去。燕飛宇嚇得一愣,隨即就像火燒般跳了起來。什麼惱怒、什麼教訓全忘個精光,閃電般移到她面前,將她身子扶住,驚問:「你幹什麼?」他一時心神俱亂,扶住她的雙手微微顫抖,「有什麼天大的事,你既然講了,我總是應承的!」

    流蘇明澈的眸子靜靜看著他,一字一頓說:「哥哥的事,我管不了,但是另外一件,卻求王爺成全……」

    正在此刻,書房外有人揚聲說:「伶兒叩見王爺!」

    看來今天晚上,下定決心的並不止蔚流蘇一人。

    回到侯府的慕容石立刻被眾星捧月般圍了起來。他在外頭遊逛了大半天,隨後又到燕飛宇那裡攪局,在這期間,吏部、刑部以及慕容府積聚下的公事少說也有二三十件。一手拿筆、一手翻卷、兩耳聽著匯報、口裡下著訓令……他認真起來的效率恐怕六部中無人能及。

    一個時辰之後,慕容石面前的桌上總算清潔溜溜了。他正想鬆口氣,大執事又上來回話,說刑部天牢裡的周提點遣人來了三四回,大概是一個要犯有什麼話定要對慕容侯爺親言。慕容石聽到這裡,倒是有了點興趣……本侯最喜歡聽人講秘密了……

    刑部天牢,這所謂的要犯竟是昔日權傾後宮、身為太后心腹第一人的首領太監夏忠良。太后是一國之母,如今雖被軟禁,可皇帝也不敢去背「弒母」的罪名。然而太監算是什麼東西?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於人,所以夏忠良為了保命,要以一個驚天大秘密換取一線生機。

    「尚書大人與當今軍中第一人——洛王燕飛宇是過命的交情吧?」

    「唔?你不是說這個秘密同太后有關嗎?」慕容石微微眯起眼睛。

    「哼哼,當然有關。」即使受過苦刑滿面狼狽,夏太監冷笑時仍有種說不出的猙獰之色,「太后深謀遠慮,早在多年前就在洛王身邊埋好了棋子,可惜啊可惜,就是埋得太好太深,用的時候反而來不及。」

    慕容的神經一根一根繃緊,瞳孔猛然收縮,一個身影慢慢浮上心頭,「你說的是……」

    「白、伶、兒!」

    書房裡的氣氛已不足以用「怪異」來形容了,僅那份寂靜無聲就可令人窒息,流蘇甚至可以聽見這清冷的冬夜裡,白雪在屋檐上靜靜融化的聲音。

    她已經站了起來,燕飛宇倚在桌前,心裡有些惱怒,方才流蘇到底要說什麼呢?依他的本意是不想叫白伶兒進來打擾的,但流蘇似是一怔,自動站到了一旁,白伶兒也已推門而入,他倒不便再說什麼了。

    三人中最自然的當屬於白伶兒,舉止鎮定、進退自如,向燕飛宇請安,對蔚流蘇問候,替他們斟上茶水。流蘇在一旁用心地看著,只覺得她雖因受傷未愈而臉色蒼白,但言語舉止卻另有精神,臉頰上甚至隱隱浮起兩團淡淡的紅暈,服飾也特意換過,昭君套、百蝶衣、翡翠裙,環佩鏗鏘、珠翠輝耀,愈發顯嫵媚嬌艷,與素日的清妍淡雅大不相同。流蘇心裡不由暗暗有些驚異。

    她也在這裡嗎?進書房看見蔚流蘇時,白伶兒其實也愣了一愣。她本以為書房裡只燕飛宇一人而已,但是……也好,就算是落幕,沒有觀眾還是會寂寞的……

    「老奴親自送出最後一次密令,命她動手殺了燕飛宇。尚書大人洞明練達,處處占得先機,可也沒料到這一招吧!若不是發動得太遲,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慕容石的腦子飛快地轉動,如今大勢已定、勝負已分,再對洛王下手就算會引發大亂也不可能有回天之力了,但是如果那人是白伶兒……

    他心中一緊,那邊夏太監繼續講道:「還有一樁大秘密是這白伶兒的身世,太后安排她做棋子自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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